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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2 / 2)

张行简咳嗽一声。

张行简看看天,看看周围流动人群,看看灯火若有若无,看看树叶在头顶摇落。

这并不算一个很好的聊天氛围。

但是无所谓。

他确实生性随意,兴致勃勃:“我本来想邀请梧桐与我一起过生辰。你记不住你生辰,与我同一天过,多好。”

沈青梧静片刻。

她说:“我不过生辰。”

她心里有抗拒。

她有几分期待,便有几分惧怕。每多拥有一分好,便为此徘徊茫然。

张行简说她勇敢,沈青梧与他好后,才知道自己的怯懦。

她怕得到又失去。

不如最初便不要拥有,毫无指望。

但是,沈青梧与他好后,每时每刻都要提醒自己——是他逼着我要的,是他说爱我,我要坦然享受。

张行简心中是知道她那点儿怪脾气的。

他轻声哄她:“自然,是我想错了。每个人的生辰都十分珍贵,岂有和别人凑合的意思?”

沈青梧瞪他。

她不是那个意思。

他故意曲解她。

她不信张行简会读不懂她的心思,他就是装不懂。

这个装不懂的郎君耍赖:“你要是与我同一天生辰的话,庆祝都要少一天,那多不划算。不如一年三百多日,你从其他日子里选一天你喜欢的……来过生辰。”

沈青梧呆住。

张行简还在畅想:“我真羡慕你,可以随便选一天自己喜欢的,过自己的生辰。我就不一样了,还不能随便选。我就不喜欢五月过生日,我喜欢下雪的时候过生辰……”

他滔滔不绝。

沈青梧被他说得浮想联翩。

她本不想要生辰,但是他这样说,她也生起兴趣。

是了,一年三百日,她有整整三百日可以挑选……

沈青梧问:“那我选哪一天?”

张行简:“一年中你最喜欢哪一天?”

沈青梧:“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喜欢。”

张行简怔住。

他眼中流动的火光静下,湖水潋滟,星光投入。他抬起眼睛,眼如星海,春风徐徐吹拂。

这样的眼神,真让人心动。

沈青梧还未表示什么,他已倾身,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亲完,他才看一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幸好他们坐在大树下,离人群远,没有人过来张望。

张行简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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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别过脸,矜持微笑:“大庭广众,你不要勾我。”

沈青梧看他的红耳根:“我没有勾你,我和你可不一样。”

张行简笑:“是,你清高,我肮脏。”

他弯眼睛:“是我被情被欲控制,不等人后,就想发、情。”

沈青梧喜欢看他笑。

沈青梧凑过来,要亲他,被他抬手挡住。

他笑着求饶:“你饶了我吧,再这样下去,我就控制不住了。”

沈青梧饶有趣味:“怎么个控制不住?”

张行简警告地瞪她一眼。

沈青梧分外有兴趣,凑到他耳边,轻声撩他:“要与我野、合吗?”

他瞬懂。

他耳尖瞬红。

他瞪她。

怕她胡来,张行简僵硬而坚决:“不要。”

沈青梧“哦”一声,身子后退,靠到树身上。

她不再是那般乖巧听话的抱膝坐姿了。

她后退的姿势很慢,一只腿曲起,手指曲搭,上身懒散靠树,淡着眼看张行简。沈将军这番坐姿与气概,吊儿郎当,像个不学无术的准备强抢美男的恶霸王。

张行简语重心长,不知是提醒她还是警告自己:“你莫要胡来。”

沈青梧扬眉:“我胡来什么了?我好端端坐着,一根手指头也没动。你怕什么?”

张行简微笑,垂下眼。

沈青梧心头跳几下。

她不说话。

她当然不打算强迫他。

她已渐渐了解他——如他这样本性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人,总有一日,他自己会主动。

她可以当猎手,可以守株待兔,等着这头猎物自己撞上来。

张行简掠过这个危险话题,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笑骂她:“你不要闹了。你快些说说,你打算选什么日子当生辰用。”

沈青梧:“不知道。”

张行简坐得清矜,脸红且含笑:“除了……喜欢我的时候,其他日子,就没有喜欢的吗?”

沈青梧干脆:“没有。”

张行简既开心她的无心告白,又要维持优雅风度:“那你也不能一年都在过生辰。”

沈青梧颔首。

张行简说:“那……选一个你能记得住的日子?对你来说意义重大的意思?”

她看他一眼。

张行简敏锐捕捉到她的目光。

但是沈青梧说:“没有。”

张行简:“你有。你不想说。”

他蹙眉:“为什么不说?你为何有心事却瞒我?梧桐,夫妻相处,不能这样排外的……”

沈青梧提醒他:“你我不是夫妻。”

张行简:“那不重要。”

他笑着哄她:“说嘛。我不喜欢你对我有秘密,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我会不安,会害怕,会担心你不要我,会瞎想……”

他好能缠人。

沈青梧被他烦死了。

沈青梧终于慢吞吞开口:“我确实记得一个日子,但你恐怕不喜欢。”

张行简静一下。

张行简温声:“只要不是你与博容初相识的那天,你要留下纪念,用来当生辰,我就不会发怒。”

沈青梧心想:还记着博容呢。

她沉吟片刻。

沈青梧慢吞吞吐出一个日子:“十月十一。”

张行简眨眨眼。

张行简茫然:“这个日子……特殊在哪里?让你能记住?”

沈青梧问:“你不记得?”

张行简:“我应该记得?”

她看他片刻。

沈青梧:“你要我捅你一匕首、逼我离开沈家的日子。”

大雨滂沱,秋日凄凉。

她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忘记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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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行简与沈青梧彼此无言时,有另一对儿女,也被逼仄沉默淹没。

这一晚无风无雨。

天上无月,正是杀人夜。

沈青叶在遥远的东京外荒僻山下废弃木屋醒来,披衣走出屋子,见到修长郎君身子背对着她。

磨刀霍霍。

一身凛黑。

沈青叶轻声:“……当真要回去‘秦月夜’?”

秋君淡淡“嗯”一声。

他道:“你我契约已了,你如今已然安全。”

沈青叶鼓起勇气:“你可愿与我……”

秋君:“我是杀手。”

四个字,气氛僵冷。

沈青叶瘦弱单薄的身子,宛如一道泠泠月光,搭在门边。乌发贴颊,秀眉朱唇,她是如此美丽而羸弱。

秋君回头看她一眼,移开了目光。

“秦月夜”是杀手组织,已投靠帝姬,杀人生意过来,金牌杀手如他,岂能退避?

何况……秋君有些自己的心思。

他不能让沈青叶无名无分地跟着自己,他不好委屈了她。

虽然……二人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可是在有什么之前……他得让自己有资格。

若是帮帝姬成事,若是自己立了功,帝姬可愿意给沈青叶一个脱离于沈家的身份,让她真正安全?

一个大家闺秀,与杀手同行四百日。

已然委屈了她。

秋君有许多话想说,想让沈青叶等他,想问“如果我可以回来,你能否给我机会”。

但是……

看命运吧。

他走入一团幽黑中,如梦如幻。

沈青叶慢慢坐下,靠着门框,擦去眼中水雾。她想那不是泪,只是露水罢了。

世界如此静,又只剩下她一人。

爹娘、姐姐、秋君……皆如人生过客啊。

但她已经不是很害怕了。

与杀手同行四百日后,剩下的路,沈青叶决定自己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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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益州以南。

寒夜风清,坐在树下的张行简怔忡。

他松开搂着她肩膀的手,一瞬间想后退。

沈青梧倾前,握住他手腕,扣住他肩。

沈青梧紧盯着他刹那间苍白的脸:“不许伤心。”

张行简:“……”

沈青梧:“不许哭。”

张行简:“……”

沈青梧:“不许闹。”

张行简:“……”

沈青梧语重心长:“不许躲在被子里嗷呜哭泣,说‘沈青梧讨厌我’‘沈青梧心里没我’。”

张行简心乱如麻,眼神飘移,若非被她扣着,他恐怕早就走了。

他口上勉强道:“我岂会如此?”

沈青梧:“你不会如此,我白嘱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