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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2 / 2)

张望若低声:“写得累了?那就去床上歇歇吧。”

蒋墨额上的汗落在宣纸上,他玉白的面容此时已然绯红,他自己却不查。他心里不服输,不愿总被张望若压制,他强声:“我还可以。”

他的声音已然哑,他自己却不知道。

张望若唇角微微勾一下,看出蒋墨实则是个很迟钝的人——迟钝得认不出她的女扮男装,迟钝得发现不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张望若起身,走向他。她强硬地将笔从他手中拿出,他手已经无力,她并未花费多少工夫。她低头劝说他去歇息,他眼神略有些涣散,抬起头来看她。

唇儿血红,眼如琉璃。细如豆的汗滴,落在漆黑发丝长,盈盈缠上面颊与脖颈。因为觉得热,颈间玉色一片。

张望若别过目看窗子,喉口滚一滚,让自己克制,不要欺负小孩儿。

她扶着他进里间,他起初硬撑,待到了床榻前,脚步一趔趄,径直摔了进去。张望若松手,向后退开,蒋墨却抓住她的手指。她俯看着他汗岑岑的模样,听他低声:“老师……张望若,我、我难受。”

张望若道:“大约累了吧,睡一觉就好。”

她不留情地掰开他手指,将他丢下,出去寻了一张矮凳搬回来坐下。张望若倒杯茶一饮而尽,抬目,见床帐被人扯下,青色混乱一派,男子的气息变得混沌,暗暗。

蒋墨扯下帐子,玉冠已摘,长发揉面。他抓着帐子的手用力得发白,眸子有一瞬间的清醒,显得灿亮万分。他咬牙切齿:“你给我吃了什么?”

张望若含笑:“不就是你准备给我小师妹的东西么?”

蒋墨愕然,然后猛地想了起来。

他要暴怒,却一声气息不定,向后跌去。张望若好整以暇地坐着,继续看窗子,一杯一杯地喝茶,掩饰自己的情绪。床榻间闷声不成样,好一会儿,蒋墨颤声:“你混账……我要对萱萱如何,和你什么关系!”

张望若不应。

一只手紧扣着帐子,用力得发白。蒋墨颤声:“你、你要我如何?”

张望若勾唇:“不如何,让你吃个教训。”

蒋墨怒吼:“你做梦!你妄想!我告诉你,你这么对我,明日我就让我阿母将你赶走,我要毁了你的名声,看谁还将你当大儒看。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你这个混账,你……”

张望若戏谑道:“骂吧。也许骂一骂就精神了。”

蒋墨声音湿润,近乎哽咽。他骂骂咧咧半晌,隔着一道帐子,声音含糊不清,很快被其他声音掩饰。而他自是知道药效,无论如何都不肯喊外面的人进来看自己如何丢人。

张望若将他性情吃得太透。

蒋墨崩溃万分,仰着颈兀自忍受,然而手腕颤抖,几次想向下。他恼怒地想自己绝不要顺张望若的意,他知道张望若狼子野心,要对他下手。他心里冷笑她卑劣,但他偏偏不从!

然而神智混沌,他恍恍惚惚,又控制不住。待再次清醒,发现一身热汗,衣背尽湿。床褥空旷,只有一人。

他撑不住,到底恼怒万分地冲着外面的人影吼:“你还不过来!”

张望若笑一声,她声音低柔促狭:“过去干什么?”

张望若:“难道柏寒以为我要趁机对你别有用心么?哎呀,你我师徒一场,你竟这般不了解自己的老师,太让为师失望。你放心,柏寒,你乖乖的,老师绝不碰你一根手指。”

蒋墨:“……”

他怒道:“你胡扯!你分明对我、对我……”

张望若道:“爱徒误会了。”

蒋墨蓦地拉开帘子,用吃了她的眼神看她。但她依然闲闲坐着对他笑,他倾身要骂,然而身子一颤,再次向后倒下,换一声哼。伴随着张望若一声笑,正儿八经:“柏寒感觉如何呢?为师可如实记录。”

蒋墨骂她:“不要脸!

“混账!

“不男不女!”

然而他要如何遏制百爪挠心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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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丘下,林木丛丛,沾上夜间早露。黑夜星火寥寥,原霁牵着马从深林中走出,在高丘下仰头,便见关幼萱坐在星光下,睫毛纤纤。红色斗篷上的绒毛罩着她雪白小脸,女郎托着腮,目中含忧,眺望远方。

她眸子清清泠泠,干干净净,正是那类无有情恨的佳人。

小淑女典雅静柔,长裙曳地,安静垂坐在高丘上,星光铺天。

他看得呆住了,为她的美丽,而周身一阵阵地发麻僵硬。他忘记时间,忘记自己回来要做什么。他脑子乱七八糟地想到许多,甚至他的梦境也与现实交错,让他变得混混沌沌。

他记得他在雨夜中走向她,记得她如蓝色鲛人一般游向他。他记得她坐在车中掀开帘子,他追着她出武威,喊她等他去江南找她。他记得自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想让她回头对自己嫣然一笑……

她喝醉酒,娇滴滴地说想驯服自己。

他心中嫉恨,恼她竟将他视作宠物,而非爱人……

梦与现实混沌,原霁记忆错乱,只顾呆呆仰望小淑女。小淑女忽有所感,凝眸向他俯眼望来。看到他,她眼中的光轻轻眨一下,露出了细碎的银子一般的笑意。

关幼萱露出笑,向他小幅度地赵一招手,依然一派淑女架势,乖巧可人怜。她眼睛轻轻眨一下,就见夫君从她方才看到的位置消失了。关幼萱瞠目,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觉地再次眨了下眼。

原霁走向她。

他从数丈外的高丘下,瞬间移步到了关幼萱几步外。鬼魅的身法,让人拍案叫绝。而关幼萱只顾怔怔看他走来,看他黑衣凛凛,眉目凌厉。

原霁到了关幼萱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关幼萱面前的光。关幼萱仰起头看他,下一刻,她目光平视,因他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原霁定定看她。

关幼萱心间剧烈跳动,她有强烈预感,觉得他要与自己说些什么。她屏着呼吸,等待他。

原霁眸子看着她,唤声:“萱萱。”

关幼萱紧张地并膝挺背,绷着神:“嗯?”

原霁说:“……驯服我。”

——

关幼萱痴痴望着他,她望进他的眼睛,看懂他眼中的内容——

【不管是要将我当宠物,还是将我当狼。

如果你想驯服,那就驯服我吧。

驯服了我,我就是你的。】

关幼萱张开手臂,抱住他。她情有所感,情由心生。她情不自禁地仰起头,与他亲吻。

谁不爱少年英豪,谁不爱鲜衣少将!

谁不爱沙漠狼王,谁不爱天上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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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天幕,星光流转。

身在钟山的李泗一身夜行衣,从一处屋檐下走出。浅浅夜霭,勾勒少年俊秀面孔。他仰头,看到天上星光如雪,孔明灯灯海摇摇。

星子弥漫天际,却比不上孔明灯那充满希冀的万千光华。

他蓦地想到当年他初被原霁所救的那夜。他从见到原霁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少年身上的光如烈日,如星海,会遮掩一切他身后的人,让他同时代的所有人变得暗淡失色。李泗在他身边,就如腐烂尸体下藏不住破体而出的蛀虫一般。

世间一切,都如棋局,瞬息万变。

李泗也知道,选择一条路,就要放弃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