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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1 / 2)

原霁尸骨未曾寻到。

原淮野对外的说法, 是原七郎重伤,需要养伤,接下来的战事, 原七郎都不会出现了。

而亲近的、对那场战事了解些内幕的, 则知道原霁很大可能已经死了。

封锁这个消息,不过是怕引起恐慌——狼王活着,凉州将士才会安心。

自然, 漠狄人、幽州军那里早开始传谣言说原霁已死, 只是这样的消息到凉州,还未曾传开,传谣言的人就被七夫人下令处死。

七夫人据说是去日夜不停地照顾她重伤的夫君去了。

幽黑天幕,灯火寥落。隔着帘帐和屏风, 被寒风吹着的将军们,听到里面关幼萱哽咽又气怒的声音:“夫君自然还活着,再有谣言, 传谣者其心可诛,依然该死。难道我连自己夫君的生死都不确定么?”

将军们在外,听着夫人疲惫的沙哑声音,他们不敢再多打扰, 只说明来意:“……只作战统筹,还需要七郎定下……”

关幼萱声音飘虚:“明日夫君会给你们的,暂且退下吧。”

待那些来探查的人走了, 关幼萱才虚脱似的靠着墙, 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她浑身颤抖, 咬唇欲泣。每次欺骗那些人一句“夫君还活着”,她自己心中便也恍恍惚惚地,燃起那么一个希望。

希望没有找到尸骨, 就说明还有活着的可能。

即便这个可能太低了……公公用火烧“噬魂花”,雪停后,漠狄人急速退兵,凉州乘胜追击……这些都和原霁没有关系了。

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他依然葬身在战场上……关幼萱弯着腰,在黑夜中默然哭泣。四野无风,天际晦暗,她体会到何谓命运的身不由己。

她明明已经心碎欲死,为了战事,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他还活着。

关幼萱喃声:“你还活着……你还活着……这样的话,是不是我多念两句,你就真的还有活着的希望呢?”

关幼萱没有坐在黑暗中哭泣太久,外头女英军中一员便踟蹰:“夫人,原大人来见你。”

于是关幼萱便又要抹干净眼泪,作出独当一面的七夫人模样,来和原淮野商议战局。

原霁死后,为稳军心,自然一切都要她这个再次受伤的公公撑着身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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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无将可用。

战事到关键时期,能上战场的越来越少。原淮野默不作声,自然说要上场,但是关幼萱强硬地带着医工给他诊断后,得出他再上战场,整个右臂就会彻底废了,别说再握刀握剑,恐怕连一根筷子,都夹不起来。

赵江河死了。

李泗还在战场上。

原淮野也不能上战场后,能上战场的将军又少一位……关幼萱和几位将军们心事重重地坐在帐中,看望原淮野的伤势。

原淮野疲惫道:“实在不行……让二郎回来凉州吧。”

关幼萱抿唇:“二哥与益州军随行,我们才能掌控封将军的动向。除了二哥,没有人能够压制住封将军。”

她仍以梦来做判断。她原本梦到对凉州的战争中,封嘉雪并不在意凉州人的死活,封嘉雪对凉州的态度,和她对待任何一场战争的态度一样。她需要战争来养自己的兵,建立自己的威望。

封将军自然是巾帼女将。

但是凉州必须用原让来让这个女将不生异心。关幼萱并非不信任封嘉雪,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不能再用私人感情,判断所有事情了。

蒋墨与张望若一同立在军帐中离门帘最近的地方,他们身旁,站着年幼的小太子。

军中大大小小的事,负责和敌军谈判、写檄文、向天下招兵的人,都是蒋墨。蒋墨日日带着小太子听这些,看这些……亲身所历的战争让蒋墨迅速成长,母亲去世后,他越来越沉默,如今蒋墨带着小太子站在这里,便是希望言传身教,在小太子年少时,记得这一切。

蒋墨见他们派不出将军,便开口:“不如我上吧。”

原淮野厉声:“胡闹!你从未上过战场。”

他严厉的目光制止蒋墨——他不能让两个儿子都折在战场上。

蒋墨垂下眼睛,道:“我也是原家儿郎,我虽未曾上过战场,但是我听说,二哥原本是想让七弟到弱冠之龄再上战场……”他悄悄去看关幼萱。

关幼萱面容雪白,眼睛漆黑,看不出哪里不好。

但他知道她不好。

蒋墨恍惚地想,如果当时死在那场战争中的人,是他,不是原霁,是不是就好了?凉州需要原霁,萱萱需要原霁……而他,反正也没了母亲,父亲也不爱他,本事也没传给他……要是死的人是他就好了。

张望若在旁握一下他的手腕,声音低凉:“柏寒,静心。”

蒋墨回神,想要再争取一下自己上战场,军帐外有军士来报:“将军、夫人,我们抓到逃兵。”

军帐中一静,关幼萱还在,有将军就忍不住骂了脏字:“艹,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逃兵?有什么好报的,直接杀了便是!让将士们全都去看……敢做逃兵,就是死罪!”

外面来报的军士不走,说:“……逃兵,是赵将军和他夫人。”

骂骂咧咧的将军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赵将军?”

一直沉默站着的李泗猛地一下抬头,克制着自己身体迫不及待冲出去的力道。

关幼萱抬了目,轻声:“赵江河和金铃儿。”

那日她领着女英军去清扫战场,寻找原霁遗骸。战壕中被救的人,初时还有赵江河,后来便没见到了。关幼萱整理名册时,将赵江河算做了死人。她以为赵江河也死在那场战争中了……原来没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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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幼萱安抚下将军们,让原淮野好好休养,她和李泗一道去看望当了逃兵的赵江河。

进了一帐,赵江河被捆绑在地,面容颓丧,胡茬一派混乱。他闷不做声地闭着眼,虚弱地躺在地上,不管那些看守的军士们如何打骂,他都不回。

金铃儿跪在地上,哭着哀求人不要动手,门帘掀开,风雪从外吹入,金铃儿抬头,看到面如银雪、仪态端庄的关幼萱立在那里,身后跟着容颜斯文的李泗将军。

李泗忍不住向帐中走一步:“江河!”

赵江河睫毛颤一下,睁开了眼。

金铃儿见到他们,忽然崩溃,她近乎发疯地扑爬过去拽住关幼萱的衣摆:“小表嫂,小表嫂……不,七夫人,七夫人!你当没有看到我和夫君好不好,你放我和夫君离开好不好?凉州多我们一个不多,少我们一个不少。夫君受了重伤,他不能再上战场了……你放我们离开凉州,我们一辈子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赵江河唇颤了颤,说不出话。

关幼萱低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金铃儿。看她漂亮的脸蛋尽是尘土和血污,看她长发凌乱,不顾形象地跪在地上哀求,眼中含泪。曾几何时,那个引着她、向凉州女郎们介绍她的娇俏小表妹,背着手不想嫁表哥的小表妹,怎么会成这样?

李泗:“赵江河,你自己心甘情愿当逃兵?你忘了少青了么?你不在乎少青了么?!”

赵江河想到自己是怎么从战场上下来,怎么被原霁背回来的。

赵江河闭眼,硬下心:“是我贪生怕死……”

李泗一拳打下。

李泗揪着赵江河衣领,将人从地上拽起,再一拳挥下。金铃儿看得呆住,她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李泗的拳头:“不!不要打了!根本不是这样,是我……是我非要夫君做逃兵的,是我害怕了!”

李泗怔住。

关幼萱怔怔看着金铃儿。

赵江河面色铁青,制止:“闭嘴!”

金铃儿含泪抬头:“我被母亲收养,虽然常年往返军营帮忙,但我从来没真正见过身边的人如何上战场。我只认识一个小表哥,但是小表哥他太厉害了,他生龙活虎,不管多难的战,他从战场上下来后,我再见到他,他都嬉皮笑脸地和小表嫂凑到一起玩。

“小表哥整天天不怕地不怕,我以为打仗很容易。只有我自己的夫君上了战场,差点死在那里,我才害怕了……那天我在战壕中找到夫君,我立在一地尸体、一地断胳膊断腿中,我腿肚子打颤,我真的害怕。我去摸夫君的呼吸,他还活着,我心里却已经生了逃跑的念头。

“我不想夫君再打仗了,我想夫君活着,我想和夫君过平静的没有战争的日子……小表嫂,我怕了凉州了,我不想再这样了……你是七夫人,你现在说话权利那么大,你就当没见到我们两个,放我们离开凉州好不好?”

赵江河闭上眼,眼中落泪,全身紧绷。他一句话说不出,也不想说。他为妻子的行为而羞耻,可他又心里艰难,想给她一个稳定的、平静的生活……

关幼萱开口,一字一句:“不好。”

金铃铛呆住。

赵江河抬目。

赵江河目光和关幼萱对上,关幼萱盯着赵江河,声音依然是纤纤的,纤骨下,却带着强硬:“赵将军,将军人数不够,你即刻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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