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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2 / 2)

暮晚摇看向他。

杨嗣盯着她,冷锐的目光在对上她艳丽噙水的眼眸半晌后,他终是将自己的气势放了放。杨嗣道:“你到底在搞什么?”

暮晚摇晃着酒樽,没说话。

杨嗣觉得裴倾不好,她却觉得还成。

裴倾寒门出身,从科考开始就一路为她所控。如今她在争取吏部的话语权,想将裴倾安排进去。裴倾若是能对每年的科考说上话,那她这边能用到的人手就更多。

只是裴倾年轻,能够入吏部当个员外郎,暮晚摇和他都要花费许多精力。

但是如果裴倾能够尚公主……这个吏部员外郎的官职,必然稳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权势。

而且和寒门联姻,也方便暮晚摇对寒门表示态度。

暮晚摇将自己的婚事当作政治工具用,驾轻就熟。然而杨嗣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却看出她对婚姻那无所谓的敷衍态度,不禁有些生气。

杨嗣压低声音:“当年我离开长安时,你还不是这样子的。你这些年,越活越过去了?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就打算这么随便来?”

暮晚摇反问:“有什么不好?裴倾很听话,也很爱我。你只是还不了解他,你了解了他,就会知道我这个驸马选的是很不错的。”

杨嗣:“我是看出他眼睛都在你身上了,但我看不出你眼睛往他身上放过一次。你知不知道你看他时,目光都是随意掠过?”

暮晚摇说:“胡说。我有认真看过他。不如你召裴倾过来,我认真给你看一次,让你看看?”

杨嗣淡声:“但是你看着他时,心里想的是谁呢?”

暮晚摇偏过脸。

她雪白的面上神情有点儿冷,眼中还带着三分笑。她反问:“我在想谁?”

旁人不敢说。

杨嗣却从来不怕她这个小丫头。

杨嗣说:“你在想那个裴倾像极了的人。”

暮晚摇目中一怔。站在廊下的夏容听到杨三郎这么不客气地指出来,顿时有些着急,怕公主会掀案发怒。这三年来,他们都不敢在公主面前提起那个人……杨三郎这是做什么呀?

然而暮晚摇并没有发怒。

暮晚摇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春景。

她随意的,无所谓的:“那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我审美就是这样,喜欢的都是同一类人。我就喜欢这般乖巧听话的。”

杨嗣嘲她:“你连点儿激情都没有,你说你喜欢?”

暮晚摇本不想发火,她这三年来已经很少发火了。但是杨嗣一次又一次地挑衅她,她终是怒了,手指门外:“你给我滚!跟你什么关系,你懂个屁!”

杨嗣从来不惯她。

他长身跃起,拔腿就走,临走了还嘲讽她:“我是不懂你这凑合着过的日子。好歹一个公主,连想要的都得不到,你算什么公主?”

暮晚摇气怒至极,高声喊着方桐等卫士,让卫士们把杨三丢出公主府,不许杨三再来。她和杨三郎站在廊子的左右两边对骂,吵得不可开交。暮晚摇恨不得自己提着棍子把杨三郎打出去,终是把人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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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和杨嗣争吵后,气呼呼地关门回了屋,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夏容和那靠在廊柱上看戏的方桐八卦道:“殿下好像有活力了哎。”

方桐:“嗯。”

夏容竟然有些欣慰:“看来我们殿下还是适合跟杨三郎这样的人物在一起,应该让三郎多登门,和殿下吵一吵,也许殿下就不会像平日那样总是一个人待着了。”

方桐叹口气。

夏容嘀咕:“还说选驸马呢。殿下都不许驸马在府上过夜,和……和之前那位一点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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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并不理会杨嗣。

杨嗣对她选上的驸马看不上,但这是她成亲,又不是杨嗣成亲。看不上就看不上吧。

只是大约受杨嗣的影响,再看裴倾时,暮晚摇便更加提不起劲。

她可以和裴倾谈公务,但是朝堂上的事情谈过后,她就想赶裴倾走,让自己一个人待着……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都比府上多一个男人要舒服很多。暮晚摇怀疑自己哪里有些毛病,可她也并没有哪里不开心。

不好不坏而已。

这一日,暮晚摇刚从外面回来,裴倾便登公主府门。暮晚摇神色冷淡,从车上下来时,看也没看裴倾一眼,提起裙裾就要上台阶。

而裴倾从她的神情,就看出她今日心情不太好,想来是和哪位大臣吵了一顿。裴倾正犹豫着,暮晚摇转脸向他看来:“有什么事,快点儿说。我今日有些累,不留你用晚膳了。”

裴倾将自己身后一位布衣少年拉出来,温声:“是这样,我与这位郎君刚刚相识,感他才学甚好,今年春闱也许榜上有名。便想带他拜见殿下一番。”

他说得这么委婉,暮晚摇却知道这意思,是帮对方行卷。

暮晚摇唇角勾了一勾,敷衍道:“你也是朝廷大官,你用我的名义去找吏部尚书便是。这种小事,不用请教我。”

裴倾身后那位少年脸色有些不堪,羞恼。

他听出了公主的不当回事。

裴倾同样尴尬,因暮晚摇的态度,让他之前的作保变得可笑。他上前一步,跟在暮晚摇身后,还是争取了一下:“殿下,他是南阳有名的才子,殿下真的不多问一问么……”

暮晚摇立在台阶上,脚步突然停住了。

耳边听到“南阳”两个字。

鬼使神差,也许杨嗣训她的话真的影响到了她,也许她下午时喝的酒这会儿有些上头,暮晚摇转脸看向那个一脸不高兴的少年。

她唇角带着一丝笑,像是故意逗弄对方,又像是好奇一般:“南阳才子呀?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言尚的人?”

裴倾眼神微僵。他看向暮晚摇,暮晚摇却好似真的只是好奇,笑容还是那般无所谓的态度。

那个少年茫然。

暮晚摇随口道:“就是你们南阳穰县的县令……”

少年郎君恍然大悟:“殿下说的可是富有‘海内名臣’之称的言郎么?说的可是我们的府君言素臣?”

暮晚摇:“……”

她目光凝住了,失笑:“对。就是他。怎么,他名气很大?”

裴倾脸上笑容已经十分勉强,他放下了袖子,看着暮晚摇。然而暮晚摇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身后的少年,完全看不到他。

那个少年语气称赞:“我们的府君自然名气极大。殿下不知,南阳如今官学、私学之盛,已超过长安。我们那里许多名家、大师都去学堂教书,都是我们府君请来的。

“府君不仅为我们聘名师,还办启蒙学堂,亲自去编书籍。如我这样的寒门子弟,没有来长安的赶路费,他还会资助我等……”

暮晚摇盯着少年眼中的向往神情半晌。

她露出笑:“留下用晚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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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裴倾请来的少年,明显感觉到公主殿下对他们府君的兴趣。要托公主行卷,要入公主门,自然要讨好公主殿下。

所以一晚上用膳,哪怕那位裴郎几次暗示他不要说了,但只要公主愿意听,少年仍绞尽脑汁地想他们府君的事迹。

食案撤下去后,暮晚摇仍不打算结束谈话。她托着腮,目中光若星摇,被少年的话逗得笑出来。

她笑吟吟:“真的么?你真的见过他?难道他还会去教你们读书么?不能吧?他应当没有这般本事才对。”

少年激动道:“怎能劳烦府君教我等读书呢?是有一次府君来学堂,大家都跑去看,我在人群中也看了一眼。殿下与我们府君是旧相识吧?那殿下当知,我们府君的风采,真的是……涵养气度,都让人没话说。”

暮晚摇红了腮。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长睫,轻轻“嗯”了一声,红着脸说:“他是长得很好看。”

少年说:“殿下知道我们南阳刺史是谁吧?是我们南阳有名的大家姜氏家中出来的郎君。南阳刺史想把他女儿嫁给我们府君,结果刺史和我们府君聊了一晚上,次日就羞愧说自家女儿配不上府君。”

暮晚摇抿唇笑,她眼中的光更加亮。

她说:“所以你是真的见过他?”

少年:“见过见过!我不光见过,还与府君说过话。”

暮晚摇:“他的声音是不是很好听?那种又低又柔,像、像和你说悄悄话一般,又像是春风拂过一般。”

少年笑了,说:“大约是吧。我没见过府君高声说话。”

暮晚摇:“他本就不高声说话的!因为他涵养极好,他很少生气的。而且你就算惹了他生气也没关系,他很少不给人面子的。你做错了事,他就是看着你,特别无奈地叹一口气,像这样——”

暮晚摇闭目,一会儿再抬目时,她整个人气质变得温柔十分。她目光柔柔地看着席上二人,轻轻地叹口气,像一团雾轻轻吹起,柔柔散开。

少年说:“我没见过他叹气。”

暮晚摇不悦,觉得他的了解太少了。

然而她还是很有兴趣和这个少年说话,她说:“那你见过他发呆的样子么?”

少年想了半天,说:“有一次!有一次我去学堂,就见府君立在我们学舍外,老师们都走了,他还站在那里不动,就是在发呆吧。”

暮晚摇脸颊生热。

她笑吟吟:“他发呆的时候是不是很好玩?眼睛看着天,就那么茫茫然地站半天。他整个人糊里糊涂的,然后他发呆半天,你就能听到他长叹口气。这时候的叹气和他无奈时的那种不一样……我很喜欢看他发呆的。”

如是如是,那般那般。

一整晚,暮晚摇和少年就着一个人相谈甚欢,裴倾中途告退,也没有扫暮晚摇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