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最后他们还是戴上了帷帽。
戴上帷帽后,很快就有稚童追着他们后面笑:“丑八怪不露面,戴着帽子上街来。”
姬稷从未被人骂过丑八怪,他一张俊脸闷在帷纱下,虽然觉得刺耳,但是懒得回头训斥,连脚步都不曾加快,任由身后小孩子追着闹。
姬稷信步优雅,牵着少女在广阳道闲逛,该吃吃该喝喝,仿佛整条街上只有他们两人,旁人都不存在似的。
少女紧张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还说要买楚国商人卖的酪浆吃。
两个人在街边喝完两大碗酪浆,嘴唇周围一圈泛白。
“啾啾,你家住在哪?”赵枝枝擦擦嘴。
姬稷用袖子一抹嘴,随便指了个方向:“那边。”
赵枝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贵族居住的地方,王宫也在那边。
“你问这个作甚?”姬稷不想让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能带你回家。”
“我没想和啾啾回家。”赵枝枝侧头看着姬稷,“我只是想知道,以后想啾啾的时候,该朝哪个方向看。”
姬稷:“你会想我吗?”
“当然会。”赵枝枝问,“难道啾啾不会想我吗?”
不会。姬稷心中默答。
他转移话题:“你家住在哪?”
赵枝枝高兴地指着另一个方向:“九子桥后面就是我家。”
姬稷:“哦。”
他打算继续往前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才走一步,发现身侧少女站着不动,盯着她自己刚才指的方向发呆。
姬稷看看前面飘香的铺子,又看看赵枝枝望着的方向。
顷刻,姬稷无奈叹道:“想回家看看吗?”
赵枝枝点点头:“嗯。”
赵府大门前,一辆马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
赵枝枝迟迟没有下车,她只是趴在车帘边掀起一角往窗外探。
小小一方车窗,除了赵府两扇大门外的几棵大树,什么都看不见。
“你不下去吗?”姬稷以为她是害怕事后被人发现擅自回家,“你放心,有我在,就算你进了那道门再也不回云泽台,也无人敢说什么。”
怕她仍有顾虑,又加一句:“我爹在殷国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家的人做事,从不需要得到谁的允许,更不会有人怪罪。”
赵枝枝还是没声。
她盯着赵府的大门,眼神渴望,却没有任何下车的动作。
过去一年多曾有无数个日夜,她幻想着自己回家的那一天。可如今真到了家门口,她竟有些害怕。
在云泽台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她一遍遍告诉自己,等回了家,她就不用再出去受欺负了。
现在就在家门口,那些被她藏在心底压得死死的念头猛地倾泻而出。
她真的能回去吗?回去后,又能待多久?
赵枝枝知道自己从小是被当成什么养大的。
玩物。
男人的玩物。
一个已经及笄的玩物,足以胜任大部分男人的需求。
爹为她冠了赵姓,他不会再有耐心等下去。
下次会是哪。
赵枝枝不敢想。
“都到家门口了,当真不进去瞧瞧吗?”姬稷终于看出她没有下车的想法。
“在外面看看就好。”赵枝枝放下车帘,“我……我想回云泽台。啾啾,送我回去吧。”
要是一直在云泽台待着,就不用想下次会去哪。
她待在云泽台就好,她不回去了。
姬稷听她声音不对劲,拨开她的帷帽,少女眼角红红,鼻子也红红的,神情不安,却又极力想平静下来。
她简单易懂,连掩饰都做不好,笨笨地将所有思绪都露在脸上。姬稷当即明白过来。
“那就回云泽台吧。”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马车驶回云泽台。
赵枝枝下了车,走几步,又返回去,“啾啾。”
姬稷探出头:“嗯?”
赵枝枝轻拽姬稷衣袖:“啾啾,我有东西送你。”
回云泽台的路上,赵枝枝一直在想,该如何答谢啾啾今日带她出去玩的好意。
世事多变,如果以后不能再相见,至少要让啾啾记得她。
她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唯一值钱的,大概就是她自己了。
“我不收你的东西,我不缺任何东西。”姬稷认真道。
“你坐在车里看着我就行。”赵枝枝褪去厚重的裘衣。
云泽台大门前的空地,姬稷坐在马车上,前方一株梅树下,少女迎风而立。
她问:“啾啾,你知道《绿袖》吗?”
姬稷:“知道。”
“你看过吗?”
“还没有。”姬稷小声。
殷人不善歌舞,更不兴礼乐,自入帝台来,帝台旧贵或多或少用这点笑话殷人是未经开化的野人。
当年帝师周南子一曲《绿袖》惊艳天下,此舞风韵极为难学,鲜少有人会做此舞。
姬稷听季衡说起过,自周南子之后,能做此舞的人不是没有,帝台就有一个,甚至比当年周南子舞得更妙。
只是可惜,一舞值千金,寻常人看不到。
姬稷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不觉得自己会特意为了看一支舞大费周折。
为了看一支舞,花费千金?
荒唐。
姬稷思绪回笼,目光触及前方梅树下的少女。
白雪皑皑,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她已在风中起舞。
她的腰肢柔软似柳,足似莲波踏,点额拂臂,仿佛要随风腾起,轻盈如燕,一旋一抬,白颈轻摇,又似水中之仙旋落凡间。
姬稷愣住。
周围没有丝竹声,他却好像从她的舞中听到了雅乐,心中不由自主吟唱象征国泰民安的大韶曲。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舞姿,仿佛是天底下最优雅的诗,柔软但有力,美不胜收。
大门处传来小童的欢呼声:“快看,赵姬跳舞了!是《绿袖》!”
众小童迅速围过来看:“《绿袖》,真的是《绿袖》!全帝台再也没有比赵姬更会跳它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