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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2 / 2)

赵枝枝记起太子那晚说过的话,说让她送越秀。她愣了愣,问:“越公主现在在哪里?”

兰儿:“在云泽台铜门那。”

石墙前大树翠绿,投下一片阴凉。一辆牛车和一辆马车在树下等候,牛车上堆满草垛,孙氏女和翡姬坐在牛车上,两个人穿着麻布做的衣裳,打扮朴素,互相扇风。庞桃坐在马车前,越秀没让她进车里。

庞桃的穿着并不比孙氏女翡姬好,虽然不是麻布,但衣服破旧,头上一根玉笄都没有,头发简单盘在脑后。

她脸色苍白,热得汗流浃背,牙齿咬住嘴唇,汗水浸湿她的后背,衣服上隐隐透出血渍来。

越秀点了点她的后背:“还受得住吗?”

庞桃被鞭得皮开肉绽,此时流汗,更是难受,几乎要痛死过去:“受……受得住。”

越秀笑道:“小桃儿,真乖。”

庞桃挤出一个讨巧的笑,明明是越秀将她鞭打成这样,可她却恨不起来。

是她的错,她不该不听话,越秀教训她,是应该的。越秀在乎她,所以才会鞭打她,这不,越秀得罪了太子被送回楚国,即便如此,越秀依然没有忘记带走她。

她的家族已将她遗忘,继续留在云泽台,等待她的也只会是做宫人的命运,若是不幸,她兴许会死。太子的宠爱全都给了赵姬,他的眼里再容不下别人,等哪天赵姬想起她们的存在为此烦心,太子定会直接杀了她们好让他的赵姬放心。

所以她必须走。

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越秀去的地方,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公主,你渴吗?喝点水。”庞桃殷勤地捧上水袋。

越秀指了指牛车上的孙氏女和翡姬:“我不渴,你将水袋给她们吧。”

庞桃不情不愿跳下车。

越秀故意道:“再为她们擦擦汗。”

庞桃气闷应下:“好。”

越秀独自一人倚在车里,手里一根玉杆挑起车帘一角,百无聊赖盯着前方。

发白的日光,灰尘浮沉,她眼都要看倦,忽然视野中多出一辆轺车。青铜大盖,盖下悬轻纱,美人立于车上,团扇轻摇。

越秀猛地直起身。

赵枝枝悄声问车下跟随的昭明:“越公主为何要回楚国?”

昭明:“因为她得罪了太子殿下。”

赵枝枝啊一声,继续问:“为何庞姬翡姬孙氏女也在队伍里?”

昭明:“因为她们得罪了太子殿下。”

赵枝枝不说话了。

等晚上太子回来,她再好好问问他。

车离得越来越近,赵枝枝瞧见越秀从车里跳了出来,越秀矮小的身体站在人群中,像个孩子一般,可她喊出来的声音一点都不孩子气:“赵枝枝!”

凶巴巴,恶狠狠,仿佛她欠了她什么似的。

赵枝枝在车上犹豫不决,不等她做好准备,车悬轻纱被撩开,越秀扑进来,一张妖娆的面庞媚色无边,眉间红莲新鲜得像血。

“赵枝枝!”越秀拍她的脚,“你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下来!”

赵枝枝鞋尖踢踢她的手:“你打什么,小心我向殿下告状。”

越秀拉住她往下拽,赵枝枝惊呼,踢开她,从车的另一边跳下去。

隔着轺车,越秀朝她招手,赵枝枝假装看不见,越秀跑过去,赵枝枝立刻提裙跑,两个人围着轺车转圈。

跑了几圈,赵枝枝停下来喘气,越秀一把攥住她手腕,得意洋洋:“抓到了!”

赵枝枝甩甩手,甩不开,她脖间都是汗,被越秀握住手腕,更热了。越秀的手烫得很,比太阳更晒人。

赵枝枝鼓起腮帮子,抱怨的话到嘴边,想到什么,又吞回去。

越秀就要走了,这可能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赵枝枝没再挣扎,任由越秀攥紧她的手,她扫视她,发现她今日穿得极为华丽,和后面牛车上庞姬等人的素朴形成鲜明对比。

“路途遥远,还是换身打扮更为妥当。”赵枝枝收起自己眼中的惊艳,老气横秋地提醒:“山匪最喜欢你这种打扮华丽的人了!”

越秀媚笑,没回应她的好意,而是问:“我今日是不是很美?”

赵枝枝不理。

越秀又问:“我今日美不美?”

这次,她的声音震耳欲聋。

赵枝枝吓一跳,四周的小童都看过来,她赶忙点头:“美美美。”

越秀戳她的膀子:“比你如何?”

赵枝枝可不想睁眼说瞎话,小声嘟嚷:“那还是我更美。”

越秀重重哼一声。

赵枝枝难为情,别开脸不看她。

“赵枝枝。”越秀忽然贴过来,她将她自己凑到她面前,赵枝枝不得不正视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枝枝觉得越秀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她的面上仍是不可一世的骄傲,可她的眼里却写满悲伤。

越秀踮脚抚上她的脸,怔怔出神:“以后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赵枝枝一顿,忘了拂开越秀的手,她呆呆道:“你为何会死?只是回去而已,不会死的。”

越秀莞尔一笑,目光流连扫过赵枝枝的乌发,星眸,琼鼻,朱唇。

美人真是美啊,就算天真得令人发笑,依然让人无法责怪她的稚气。

赵姬的心,曾和她的一样。她的变了,赵姬的没变。或许,原来天下真有世外桃源,可以护住一个人的心永远天真稚气。

越秀靠到赵枝枝怀中,耳朵贴在她的胸膛处,闭眼聆听那里面心跳动的声音:“你一定要记得我。”

赵枝枝心里莫名其妙难受起来,她下意识点头:“好,我一定记得你。”

越秀嗤嗤笑:“我留了越酒给你,埋在第一阙后面那片枣树下,省着点喝,喝完了,世上就再无越酒了。”

赵枝枝傻傻问:“要是喝完了,你不能从楚国寄酒给我吗?我写信给你。”

“你真是个傻子。”越秀摇摇头,“以后你不能再和我往来,懂吗?”

赵枝枝不懂,但她觉得她应该懂,她决定晚上将她不懂的事一并拿去问太子。太子会告诉她的。

越秀的目光太过悲凉,赵枝枝心中喘不过气,她小声道:“你……你想留下吗?我可以求殿下开恩,让他不再怪罪你,也许你不用回楚国,你可以在帝台其他地方住下来。”

越秀笑出声,笑着笑着眼睛红了,她低头亲亲赵枝枝的手背:“不了,我要去做一个公主该做的事。”

赵枝枝眨着眼,呆滞地看越秀的唇在她手背缓缓滑过:“一个公主该做的事,是什么?”

越秀没有回答,她虔诚地垂下眉眼,轻声呢喃:“赵枝枝,愿神明庇佑你永远不变,你要幸福,要快乐,要活得长长久久,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风声忽起,树叶婆娑作响,要下雨了。

赵枝枝被远处的猫吸引注意力,没听清她的话,问:“你刚才说什么?”

越秀笑着放开她:“没说什么。”

赵枝枝还想问,越秀上了车,她恢复往日的高傲与冷漠,仿佛刚才车外与人惜别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她冷厉斥道:“都滚开,莫要挡路!”

赵枝枝一怔,被昭明及时拉开。

车夫扬鞭,马蹄声踏踏,铜门大开,越秀的车马连着后面的牛车朝外驶去。

赵枝枝愣愣看了一会,直至马车牛车彻底消失不见,她回过神,上了轺车,朝第一阙的方向而去。

如越秀所说,第一阙后面空地的枣树下,果真埋了许多坛越酒,一眼望过去,数不清有多少。

这么多酒,能喝一辈子吧。赵枝枝抱着酒,明明应该欢喜的一件事,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一个公主该做的事是什么呢?

赵枝枝站在风雨欲来的平地上,一边往前一边沉思。她身后天空乌云蔓延,头顶上的太阳却依旧闪闪发光,白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