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意外(2 / 2)
江春蹙着眉:“那倒是怪了,淳哥儿房里那几个,看着不甚新鲜,怕是经了二十几日舟车运来的……摘下树时怕是还……也难怪我瞧着那皮子厚实。”
见两位老人笑意淡下,她尤作恍然大悟状:“哦,怪不得哩,淳哥儿每次更衣都是解堆稀溏便,原是吃了那青皮子……我昨日问起来,姚嬷嬷还道他日日吃汤药伤了脾胃哩。”
本来太医诊过淳哥儿,断的就是“脾虚”,素日间只开些补气健脾药吃,哪里伤得了脾胃?窦老夫人脸色不甚好看。
江春只作不知,继续哄着淳哥儿:“乖乖淳哥儿,待会儿咱们玩过了外祖母的好东西,可得净了手才能拿吃食哦,你看将才嬷嬷手也未洗就给你削梨吃,你可不能学她……不洁的吃食入了口,不定哪日就肚肚痛哩。”
淳哥儿乖乖点头。
窦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那妇人是当年段丽娘陪嫁来的,自丽娘没了后,她就留下看顾淳哥儿,吃用样样不差,几月前她大理老家有事,府里还准了她几月的假……倒是好本事!
大理来这位还口口声声要给她闺女外孙讨公道,岂不知她家来的嬷嬷才是个祸害,窦老夫人也就不讲甚面子不面子的了,只使阿阳去将淳哥儿房里的嬷嬷叫来,又请江春将淳哥儿领去隔壁耍。
“春娘子请留步。”江春不明所以,自有另一婆子来将淳哥儿领走。
“敢问春娘子,怎独独指出了姚氏有问题?老身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替你嬢嬢鸣不平?”段老夫人似笑非笑。
江春晓得她这是不爽自己当面说她段家陪房的不是,所谓“打狗看主人”,自己这是未给她留面子,但江春看元芳对她态度早不似四年前了,窦段两家关系怕不是自己以为的恁般好了……她既然要站窦家,就只得摆明态度了。况且,这姚氏的问题,她是早就要说的了,只这次拿那宝珠梨发挥罢了。
遂温温一笑:“这倒不曾,江芝所作,咎由自取。只这乳|母姚氏的问题,四年前民女就已隐隐觉着不对,只当时亦才一面之缘,未来得及细想……这几日民女又见了淳哥儿,亲眼见了他饮食起居,才觉出问题来。”
段老夫人被她堵得一结,心道:你倒是乖觉,早不说晚不说,偏在这时候来闹心。却不想,这终究是帮她外孙解决了身边隐患,她更在意的反倒是段家名声了。
窦老夫人看着江春不卑不亢的态度,眼里就带了笑出来:“不论如何,还是得多谢春娘子,我窦家又亏欠你一回。”说着要起身对她行礼,江春忙避过。
见姚氏进屋,江春|心知肚明,连着昨日未看顾好小主子,这奶嬷嬷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她去了隔壁,见淳哥儿无聊的自己玩着手指,怕待会儿那妇人真发起疯来吓到孩子,江春只牵了他手,避到后院那片杏林去。
七月的杏树只剩一身渐渐转黄的叶子,那些杏子果已不知去了何处,被摘得干干净净,似从未结出来过。
“春姐姐,你见过我母亲不曾?”似乎是与她渐渐熟了,而她又性格可亲,他那藏了几年的问题终于问出来。
江春自是没见过的,但看着他期盼的眼神,不忍心就用一句话终结了他的话题,只得答非所问:“淳哥儿为何想起问这个来?”
“瑞哥儿说我没娘,阿爹也不管我……”小人儿有些委屈。
“那是他没见过你母亲,胡说呢,既他是胡说的,你又何必听到心里去?我想啊,你母亲定是位极温柔的女子,才生出你这么可人的好孩子。你看你肤色这般白,眼睛这般大,你母亲定也是位极美丽的女子……不信你可以问你阿爹。”对不住了,窦叔父,这种问题本就是你这个当爹的责任,这锅你就稳稳的接住罢。
“但我阿爹才不会与我说哩,他……”只会黑着脸瞪我。
“无事啊,他不是不与你说,是心内太过思念你母亲,你一提起他就会思念她,但思念却又见不着,就会不高兴哩,就像你想吃最爱的乳酪糖糕,但又吃不着,是不是就会不开心?”这种因为想念一个人,而害怕听到她的一切的心情,待你日后长大就能懂了。
提起糖糕,他了解的点点头,但:“真是这般呀?可嬷嬷说我阿爹不喜我母亲,就是因为阿爹丢下她,才会……”
额,这个“□□”她就不知了,但以她对窦元芳的了解,该不是这种人,他做不出不喜原配就丢下原配的事,至少也会给她正经嫡妻的体面。
看来那姚氏果然不是个好的,非但未照顾好小主子,还给他灌输这些大人矛盾,小小的他哪消化得了?只憋在心内,日积月累,成了对父亲天然的偏见。父子一年本就见不着几面了,若还在他脑海里将“父亲”定义为害死母亲的“凶手”,哪里还有父子亲情可讲?怪不得他见了元芳害怕成那样,姚氏功不可没。
“阿爹……阿爹,淳哥儿许久未见阿爹了。”
江春以为他是在埋怨父亲,其实她也觉着窦元芳这父亲做得不称职,但不能跟着附和,只教他:“你阿爹他‘贵人事忙’,你若想他,可以自己给他写信啊,画画儿啊,等他家来见了,定是极欢喜的。”
“哦?这法子倒是不错。”
江春转身,见元芳已站在了二人身后……原来刚才淳哥儿是在与他请安。
他却并未望她,只皱着眉看淳哥儿瑟缩样,叹了口气:“罢了,我又不说你,莫怕成这副模样。”
见淳哥儿还是怯怯的望着他,又道:“这法子倒是可行,日后你在家,遇着甚有趣事物了,可写在信里,给为父寄来。”可能是他平日实在吝于给他好脸色,这般闻言细语倒是令淳哥儿亮了亮眼睛,只抿着嘴轻笑。
元芳也被这笑容感染了,微微带了笑意道:“外头风大,你先回去,为父待会儿再去瞧你。”自有窦三去牵了他手,将他带着出了园子。
“窦叔父身子好了?心肺大伤万万不可随意走动。”江春揶揄他。
今日的元芳心情不错,居然也笑着回了句“有江大夫在,鄙人倒是放心。”因为带了笑,将那深邃的双眼笑出了纹路,尤其眼角细细两条,似两条金色会发光的水渠,里头温温流淌着些岁月的痕迹……虽然他才二十五不到。
江春呆呆看着,心内暗叹:这窦叔父真帅气,浑身散发着天然时光雕饰的男性荷尔蒙……哪是后世那些奶油小生能比的。
元芳被她瞧得不自在,摸摸鼻子道:“这几日学里课程怎办?”
“只能先告假了,淳哥儿的事因我而起,我当好生照料于他。”这是真心话。
元芳点点头,想到昨晚祖母说的话,又摇摇头:“这事亦不能怪你,是我胡家烂账拖累于你……其实,事情并非恁般简单。”
江春不解,大着胆子问出来:“那是……?”
元芳却并未说话,只望着已经升到半空中的太阳,似是见到窦家骑虎难下,不得不搏的场景,轻声道:“江氏,会留她条命在,但日后你就当没这人罢。我母亲……祖母自有安排,明日|你且回去专心课业罢。”
江春从他口中听出了江芝的命运,只要别让她回金江去继续祸害,她都觉着无悲无喜,能给她命在,让她活在自己曾经最痛恨最想摆脱的社会底层,或许才是对她不知天高地厚不择手段的最好惩罚。
只是,元芳母亲?为何要由邓菊娘来安排?难道这次的事,真如外界传闻,背后元凶真是他母亲?那位面如止水、宠辱不惊的美妇?
但她是淳哥儿的亲祖母啊!淳哥儿身体里流淌着她四分之一的血液,血浓于水啊!
她实在想不出那个清心寡欲的女人,为何会对个无辜稚子下得了这手,还是自己的亲孙子……安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孙没了,对她这位女主人能有甚好处?按理说窦元芳只得淳哥儿个独儿子,她这位祖母该是千娇万宠才对,这种非得置之死地的恨意或者动机,从何而来?
江春觉着自己眼前似是迷雾蒙蒙。
但观元芳面色,好似也不甚悲伤?是早就料到她会这般做,心内早有准备?还是她曾经做过比谋害亲孙子更过分之事,他已麻木了?或是,他心目中还在忧心着甚比淳哥儿被害还更紧迫之事?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江春都不是滋味。这位安国公夫人实在令人意外,或许,窦家还有更多出乎她意料的事?果然,外头传闻真真假假,有的也不全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