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贫贱夫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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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初睁开眼时, 一个恨不得杀了一个的俩个人,因为孙乾干的一条人命, 居然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陈淮安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他见罗锦棠进来,立刻把那只枕头往外推了推,将自己的棉直裰叠成个方块, 做了枕头。他是睡在靠墙的一侧,见锦棠站在门上不肯进来, 拍了拍枕头道:“都老夫老妻十来年了, 难道你还怕我欺负你不成?”
罗锦棠倒真不怕这个,十年夫妻,他们已经没了能靠相貌唤起肉/欲的那种原始吸引力。
就好比她知道他在床上能折腾, 欢的时候香甜无比, 可每每小产一回,那种对于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 是个人都受不下来。
“今儿多谢你。”罗锦棠道。
她是在厨房洗的澡,等灶火烤干了一头头发, 才进来的。
解了外衫, 便坐在床边, 两只莹玉般细润的手, 正在涂润肤的面脂。
用丁香、白芷和牡丹油制成的面脂, 似乎是葛牙妹自己制的, 罗锦棠便到京城之后, 也不甚用别人家的面脂,只用自己自制的,床头枕畔闻了整整十年,多少回她就这样两只细手往脸上,脖子上揉着面脂,絮叨叨的说着。
陈淮安静静望着她一双细手抚在那光滑腻嫩的皮肤上,脑子里心猿意马,只等她摆弄完了那些瓶瓶罐罐好上床瞎折腾,嘴里说着好好好,应着是是是,真心实意说,从未听过她说的都是什么。
这时候他想听了,像准备聆听皇帝的御旨一般听她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她倒不说了。
款款躺到床上,只有一床窄窄的被子,罗锦棠一个人全占了,然后闭上眼睛,她再不多说一句,呼吸浅浅,似乎是睡着了。
“当初相府的人真去欺负过你?”
……
“宁远侯为何不娶你,嫌你是二嫁?”陈淮安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感觉他不像那种人,那一回为了你难产之故,他生闯相府,单刀提人,只为给你找个好稳婆……。”
宁远侯林钦,如今三十二岁的他大约还是神武卫的指挥使,但在八年后将会成为本朝大都督府副使,兵权独揽,坐镇九边。
每每忆及大都督林钦,陈淮安印象最深的,并非俩人之间身为文官与武臣为了权力的殊死角逐,而是他一身白貂裘,刀劈斧裁般的脸,于除夕夜的风雪之中,杀气腾腾闯入相府,只为给罗锦棠找满京城最好的稳婆。
那是锦棠上辈子怀的最后一胎孩子,在他们和离八个月后,颓然生下死胎,没了。
陈淮安定眼看着,便见锦棠眼圈一红,是个欲要落泪的样子。不过,悲伤也不过转眼便散,她随即就挑起了眉头,一双杏眼,刀子一样逼了过来。
“那你又是怎么落到那间打铁房里的?你亲爹陈澈为甚不救你,那么疼你爱你的亲娘呢?你小娇娇的陆表妹了,你的贤妻黄爱莲了?”嘴巴刀子似的,她咄咄而问。
……
这下轮到陈淮安说不出话来了。
千疮百孔,他们上一世都失败了,就连失败的原因都不敢对彼此揭发出来,毕竟和离的时候,他曾指着她的鼻子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她,她也曾险些扯烂他的耳朵,还带走了所有家财。
终归是陈淮安放心不下,又道:“孙乾干的人命我会担下来,但孙福海那印子钱却实打实得你娘自己还。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一辈子,还不完。你也不是没听过这句口歌儿,那孙福海的钱你要怎么还?”
罗锦棠干干脆脆:“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她也是心里装着事儿,睡不稳,辗转翻侧着。
从她呼吸间淡淡的酒气来断,陈淮安断定罗锦棠偷吃过酒,可惜还未到微熏的境地。
她若吃到微熏,似醉不醉,似醒不醒,只要一触,就像条藤蔓一样缠上来。那情态意致,慢说如今的陈淮安,便再死上十回八回,堪破红尘坐化成身,他也忘不掉。
自幼泡在酒肆里长大的姑娘,吃点酒便骨酥,酡态毕现。
记得上辈子无论俩人生气还是恼怒,抑或吵的不可开交,只要能睡到一张床上,只要能有一坛子酒,天大的仇怨都能消泯。
说到底,他们不过普通的红尘男女,情/欲是纤绊,尘世中的索纷索扰是最大的利器,生生磨光了那份吸引着彼此的情/欲和爱意。
无论如何,只要这辈子葛牙妹未死,于罗锦棠来说便算是弥补了上辈子莫大的遗憾。
陈淮安本想和罗锦棠谈谈为何会重来一回,这果真非是大梦一场的话,他们又该如何走完上天额外赐予的这一生,但显然,罗锦棠对他该说的话在上辈子已经说完了,这辈子,她已经无话要跟他说了。
*
次日一早才睁开眼睛,闻着便是一股子的浓浓酒香。
锦棠是在这酒肆里生的,也是在这酒肆里长大的,从小闻惯了这种味儿,赖在床上贪了半晌,才敢确定自己是真的重生了,而且,成功的阻止了孙乾干强/暴母亲。
她起来的时候陈淮安已经走了。
进了厨房,揭开陶钵,里面有麦面也有糜面,锦棠遂将两样面都揉开,烧油呛葱花,准备蒸一锅糜麦花卷出来。
糜子金黄,麦面雪白,经锦棠一双巧手,一只只花卷仿似涨开了的花朵一般,一口咬下去,麦香夹着糜子甜,一口软糯一口酥沙,格外的好吃。
葛牙妹昨儿就泡了半碗红豆,蒸花卷的时候后锅子里扔一把米一把红豆,等花卷熟的时候,粥也熟了。
她还在忙着蒸酒糟,锦棠把早饭盛好,唤了念堂来端给老爹罗根旺去吃,自己叨了只花卷,便进了柜台。
凭借上辈子对于陈淮安的了解,锦棠觉得那条人命他能遮掩得过去。但五千两的印子钱却是实打实的欠着。
如今渭河县普通百姓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也不过一二十两银子,五千两是笔天大的巨款,而孙福海瞄准的,是罗家的这间酒肆。
弄清楚那笔巨款是怎么欠的,并如何保住赖以生存的酒肆,成了罗锦棠在从孙乾干手里救下母亲之后,最急迫的事情。
和陈淮安和离容易,不容易的是和离之后,怎么才能堂堂正正,不受人耻笑欺辱的,在这渭河县把日子过下去。
锦棠向来性子又倔又冲动,但并非全无脑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