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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1 / 2)

封建时代, 想要尽快做一件事,自上而下可比自下而上顺利多了。萧景曜只要过了正宁帝和六部阁老这一关,剩下的根本就不用他再费心。要是正宁帝和内阁阁老们一致决定要推行的政令还推行不下去, 那就得怀疑一下正宁帝作为帝王对朝堂的掌控力了。

当然,正宁帝要真是这样受制于人的帝王,萧景曜也不会蠢到现在就跳出来搞事情。

臣子和帝王也是双向奔赴的。

萧景曜本质上还是把正宁帝当成最大boss, 没有这个时代的人特有的对皇权的畏惧。

学过历史的都知道,废宰相, 设内阁,是加强中央集权之举。也就是说, 在大齐, 帝王对朝堂的掌控比有宰相时还要强, 大权在握, 说一不二。正宁帝宽和, 愿意给阁老们体面, 所以现在阁老们的地位比先帝时期要高上一点,至少明面上, 只要有道理的事, 正宁帝还是会给他们一点体面的。

要是先帝时期……呵呵,那真是教科书般的唯我独尊的朝堂。以先帝之霸道,想做的事情官员们老老实实听话照办就是。要是有异议的,什么,你在教朕做事?噶了。婉言相劝的,什么,你敢质疑朕的决定?这是不忠, 噶了。犹犹豫豫的,废物!噶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从不内耗自己, 平等创死所有人。

官员们:“……”

摊上这么个帝王,还能怎么办?老老实实听话干活呗。

说实在的,要不是先帝政治素养绝佳,能力手段一流,眼光超前,做的决定基本都是对的。就他这个行事作风,妥妥一个暴君的帽子戴在他头上。不过先帝北击胡人,将当初在边疆耀武扬威的胡人狠狠杀出了兴宁城之外,给予胡人重重一击,只能犯边,却无法像以前几任帝王时期对大齐造成莫大威胁,不得不捏着鼻子遣公主和亲。自先帝起,大齐公主再无和亲之忧,边疆百姓亦无城破家亡之惧。四海臣服,莫不称先帝功高盖世,御敌于国门之外,真正一代雄主。

作为大齐百姓,他们深受陛下皇恩,有了比以往更好的生活,也因为边疆大捷,给了百姓更多的荣誉感和天/朝上国的优越感。至于先帝一言不合就噶人?对不起,他们只是小老百姓,连见先帝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不会有被先帝噶掉的风险。

只能说,先帝无愧于一代雄主之名。

相比起先帝一言不合就噶人的做派来,正宁帝在朝臣心里简直是菩萨转世啊。经过先帝时期铁血高压的朝堂环境,再一看强硬又不失宽和的正宁帝,朝臣们简直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这就是贤名的仁君啊!

萧景曜了解了一下先帝时期的朝堂情况时,心情也十分复杂。正宁帝在那种疯狂窒息的环境下竟然没发疯,甚至还能一以贯之自己认定的“仁”之道,真是令人敬佩。

瞧瞧朝臣,都被先帝逼疯了好几个。剩下的那些先帝时期的臣子,或多或少的都留有些心理阴影。比如李首辅他们,经历过那一段窒息的时光,就算没触碰到权力核心层,现在都不太愿意当年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着不慎就小命不保的痛苦回忆。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正宁帝宽和,李首辅等人也十分有规矩,不敢以臣子的身份去试探帝王,更不敢尝试去触碰帝王的权柄。

大多数时候,内阁都是正常走流程而已——正宁帝早就和他们商量好了,经过内阁,程序更正确,给百官属于臣子的体面。

但要是铁了心的跟正宁帝反着干……嗯,李首辅等人可不会觉得正宁帝真就是什么纯洁无瑕白莲花。笑死,菜市场上空的血腥味还没散呢。再说,能在先帝恐怖的威压之下,稳住自己的地位,顺利登上皇位,本来就证明了正宁帝高超的政治手腕。

要是正宁帝真是这样的白莲花,早就被先帝废了。就算先帝之前没废了他,晚年身体不好可能会龙驭宾天的时候,先帝也一定会把还是太子的正宁帝先送下去。

李首辅回想起先帝,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用冰冷的眼神审视百官的帝王。在先帝心中,权力第一,天下第二。他要是确定正宁帝不堪大任,稳不了朝纲,治理不好天下,引发社稷动荡,一定会把正宁帝先送下去。

在萧景曜看来,正宁帝脾气宽和却没有怎么收到来自朝臣的挑衅,有一部分功劳得归先帝。虎死威犹在,更何况,继任者还不是年幼的幼虎,而是正值盛年的成年猛虎,大家是有多想不开才会选择去和正宁帝博弈啊。

廊下用膳时,萧景曜安然端坐,等着宫女们为自己上餐盘。萧景曜六品官职,本来没资格用廊下食。因为大齐规定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用廊下食。但萧景曜这个官职特殊,所以帝王开了特例,后来的中书舍人,都能跟享用廊下食。至于阁老们,正宁帝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恩宠,自然是让他们在殿内用食。

虽然都是工作餐,但很显然,工作餐和工作餐也是不一样的,萧景曜的工作餐的标准,和阁老们显然有不小的区别。

时值冬季,萧景曜面前摆了三个盘子,一份汤饼,一份黍臛,还有一碟果脯。阁老们则有六个盘子,饭食更丰盛。

萧景曜也不在意这些,不得不说,宫中御厨的手艺很是不错,送来政事堂的饭食,口味绝对是顶尖的。因为正宁帝有事时也会在政事堂用膳,御膳房自然不敢马虎。

看着手脚麻利动作又轻盈为自己摆好饭食的宫女,萧景曜微微一笑,温声道了一句,“有劳。”

宫女敛眉低目,掩去脸上神情,睫羽颤动的频率变大,恭敬道:“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萧舍人夸奖。”

萧景曜敏锐地发现,对方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欣喜,甚至还有点兴奋。

正在萧景曜思忖间,御前总管苏世安走了出来,右手持着拂尘,搭在左手上,弯着腰到了萧景曜跟前,笑道:“萧舍人,奴才来给您道喜了。天气寒凉,陛下忧心您在廊下用食受凉,特地让您进殿中用食。”

说完,苏世安直起身子,吩咐前来摆膳的宫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膳食和桌子全都搬进殿中,省得膳食凉了,不好入口。”

萧景曜早有预料,施施然站起身,对着苏世安拱手道:“多谢苏总管。”

苏世安微微侧身,避开萧景曜这一礼,再次笑道:“这可是陛下开恩,奴才只是来给您卖个好的。”

萧景曜却道:“苏总管虽是来传陛下之命,然话语间对我的关心亦是发自内心。我当然要谢过苏总管的关照。”

看着萧景曜真诚的眼神,苏世安心下有些感动。这位萧舍人,和他见过的所有大臣都不一样。

苏世安是正宁帝在东宫的旧人,伺候了正宁帝几十年,一起同正宁帝经历了无数风雨,深受正宁帝信任。以他现在的地位,便是阁老们都要给他几分颜面,他能对萧景曜这般友善,倒是出乎萧景曜的意外。

苏世安看了一眼神情轻快抬着桌子的宫女,心下不由好笑。他跟随正宁帝,见过无数官员。忠心的,阴险的,性格爽朗的,谨慎的,温润如玉的……萧景曜看似走的是如玉君子的路线,实则和苏世安见过的那些温润君子都不一样。

那些人啊,不管是何种性情,在面对苏世安时,可以笑着同他客套,甚至在他面前恭恭敬敬,但苏世安知道,他们本质上是看不起他这等奴才阉人的。对他的恭敬,不过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人是正宁帝而已。

但萧景曜不同。这位年轻的状元郎,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上苍似乎格外偏爱他,给了他世无其二的独绝容颜,又给了他百年难遇的聪慧头脑,如此惊才绝艳之辈,照理来说,应当傲气十足。但苏世安却惊奇的发现,这位少年天才,傲气内敛在骨,神清骨秀,对寻常人却很是温和。

这等温和,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他同你说话,都会看着你的眼睛,宫女们替他摆膳,他会说一声“有劳”,端方有礼,并不因他们的卑贱的身份而看轻他们。

苏世安甚至觉得,在这位年轻的状元郎眼中,他和其他大人一样,也是个人。

人啊,当奴才久了,自己都要忘记,自己还是个人了。

苏世安当然能看出来萧景曜的疑惑,但他又哪能直接告诉萧景曜呢?人都是有感情的,宫女们也能察觉到萧景曜对她们的和善与其他人不同,自然更加尽心尽力地伺候萧景曜。苏世安还知道,御膳房那边为了谁来给萧景曜用饭,都好一番明争暗斗。

这些,无关男女情爱,只是作为奴才,对另一个将他们当人看的人的敬重。

萧景曜不知道内情,但他确实能感受到包括苏世安在内的宫人们对他的友好。萧景曜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得了正宁帝的重用之故,后来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官场新秀,要论简在帝心,怎么可能比得上陪着正宁帝从风雨飘摇的太子走向帝位的苏总管?

萧景曜又不是愚笨之人,仔细琢磨琢磨,心中隐隐有所明悟,一时心绪复杂。

今天正宁帝也在政事堂中用膳。

萧景曜进来后,正宁帝和六位阁老都含笑看着他,目中多出几分探究。

生而知之诶,活着的生而知之者诶,孔圣人都没有的奇遇诶,他们竟然看到活着的生而知之者了,能不好奇吗?

萧景曜坦坦荡荡谢过正宁帝,从容落座,任由正宁帝和阁老们的打量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视,我自岿然不动。

正宁帝给了李首辅一个眼神:这小子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生而知之者。

李首辅捋了捋胡须,点头微笑:得上苍偏爱之人,该当如此。

李首辅对于萧景曜委婉挑明自己生而知之者的身份一事,还是有些震惊的。震惊过后,便是无尽的欣赏。这等奇遇,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怕是不知要为萧景曜引来多少麻烦。便是天子,得知萧景曜生而知之,也会好奇。天子坐拥四海,自认为是上苍之子。他都没得到的偏爱,萧景曜得到了?虽然正宁帝脾气温和,是一代明君,六部阁老品行也不错,但萧景曜能有这般魄力,还是让李首辅震惊不已。

他才十四岁啊!当真是后生可畏。

萧景曜对此却没什么太大的心理压力。后世耳熟能详的《伤仲永》,一个没念过书的小孩子突然就会写字作诗,家人欣喜,别人好奇,争相花钱求仲永的诗词,顺便看看奇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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