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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1 / 2)

她的哥哥

沈时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女, 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折得方正的帕子递给她,蹙眉,“可是有人欺负娘子了?”

桃夭摇头, 并没有接, 只抬起袖子擦拭眼泪, 可眼泪好似怎么都擦不完似的。

沈时道:“那何以哭成这样?”

桃夭哽咽,“我突然想起先生了。”

“那日那位郎君?”沈时微微蹙眉,“娘子的赘婿?”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家赘婿?”桃夭吸了吸鼻子, “是我告诉你的吗?”

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她明明告诉他是哥哥的。

万安县总共就这么大,有什么事是打听不到的。且“桃源村的寡妇桃夭带公婆改嫁”一事都传到金陵去,就连日日在秦淮河寻欢作乐的“太子殿下”都知道,更何况他这个土生土长的金陵人士。

只是沈时没想过她会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妹妹如此相似而已。

不过这些自不必说与她听, 他只是问:“为何哭他?是又迷路找不到他了吗?”

桃夭更伤心了,“他走了。”

走了……

沈时想起七夕兰夜那个坐在轮椅上虽瞧不清楚脸,可仪表气度不凡的郎君, 微微皱眉,“怎么走得这样突然?几时走的?”

年纪轻轻怪可惜的,难怪她要这样伤心。

桃夭吸了吸鼻子,“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沈时轻轻叹了一口气, “娘子请节哀。”

原本正难过的桃夭楞了一下,见他误会了, 想要解释, 却又觉得这样也好, 免得将来旁人问起来她回回都得解释一遍。

沈时见她沉默, 便笃定自己的猜测。

这样小的年纪, 竟接连没了两个夫婿, 着实叫人心疼。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 虽是夏季,可一个女子这样在外面淋雨总是不好。且天这样晚,若是再遇到坏人。

他道:“娘子要去哪里,不如我先送娘子回去?”

桃夭想起出来前同张氏商定,若是没找到对方,便直接回到赵仲和的住处。

可她与他才见过几次面,让他这样送自己回去,若是先生知道定要骂她。

随即一想,先生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有人总是这不许她做,那也不许她做。

可她还是摇摇头,“我自己走回去也是一样的。”

沈时道:“娘子可知道路回去?”

桃夭举目四望皆是潇潇雨幕,莫说认路,一时之间连东南西北都有些分不清楚。

她正犹豫之际,沈时已经冲马车招招手,那马车车夫很快就驱车到了跟前。

沈时一抬脚上了马车,将自己的手递到她面前。

这样温润如玉的郎君,怎么瞧都像是莲生哥哥。

桃夭心中对他多了三分好感,那些她原本就不甚在意的礼仪被抛诸脑后,把已经被雨水浸润,有些湿哒哒的手掌搁到他宽厚的掌心里,借力上了马车。

一入马车果然暖和许多,桃夭掏出自己帕子抹去额头上的雨水,见沈时正望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冲他笑笑。

她笑起来极天真稚气,再加上方才淋了雨,漆黑的眼眸也被雨水浸润,眼神湿漉漉格外招人疼。

沈时瞧见她衣着单薄,将搁在马车里备用的一件外袍递给她。

她却无论如何不肯接,只将赵仲和家里住的小巷子的名称说与他听。

沈时不好强求,只吩咐车夫快些走。

桃夭感激地看他一眼,问:“沈探花可是在万安县有亲戚?”若只是来看灯会,金陵的灯会无论如何也比万安县好看些。更何况万安县的灯会前两日就已经结束了。

沈时盯着她片刻,“帮忙寻人。”

“寻人?很重要的人?”桃夭有些好奇,“可寻到了?”

“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妹妹。”沈时温和一笑,“也许已经寻到了。”

“真的呀!”

桃夭替他感到高兴。

沈时瞧着她极天真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却又怕吓到她,遂没再作声。

桃夭本就同他不熟,见他不作声了,静静倚着车窗口听外头的雨声

赶车的车夫在万安县待了这么些时日,早已经将路摸得极熟,不出一刻钟以后,马车在一座一进一出的院落前停下。

沈时先一步下马车撑开油纸伞将桃夭接了下来。

桃夭一下马车就瞧见门口撑着雨伞翘首张望的张氏,立刻冲她挥挥手。

张氏见她回来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连忙撑着伞迎上前去,又见她身边站着一手持天青色油纸伞,生得极好看的青衣郎君,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招呼。

沈时极客气地向张氏颔首示意。

桃夭连忙向她介绍了一下沈时的身份。

张氏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的“探花”,惊奇地打量他几眼,见他虽不如谢珩生得好看,可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女人对于好看的东西总是容易生出好感来。她冲沈时笑笑,说了两句感激的话,这才挽着桃夭的手往家里去。

沈时目送她们离去,直到院门关上,才收回视线,面色有些凝重。

昨日他收到许凤洲的信,说是这两日就要到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阿宁”。

院子里。

才进去就连打了几个喷嚏的桃夭听着外头响起马蹄声,知道沈时的马车已经走了。

张氏生怕她着凉,赶紧把她拉回自己的屋子,催促她换衣裳。

桃夭也觉得有些身上凉津津,赶紧找了干净的衣裳来换。

她衣裳不多,穿来穿去都是那两件袖子短了半指的旧衣裳,原本的草绿色都已经洗的泛白了。

张氏瞧着分明生得美貌,却穿着打扮比她都不如的女子,劝道:“你就不能花一点点钱给你自己买一些衣裳首饰?你那赘婿临走前就没有给你留一些钱?”他走时那样风光的阵仗,怎么瞧着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尊贵郎君,总不好一点儿东西都不给她留。

桃夭点头,“留了。他留了许多钱给我。是我舍不得用。我想着等以后留着讨赘婿用。”

这话,也不算骗人。

先生确实给她钱了,也说过认她当妹妹,要给她找赘婿,是她自己没有要。

先生走的第二日阿耶告诉她,当初是他逼着先生做的赘婿。说起来先生没有抓她同她阿耶去报官,还特地叫人给她送钱,待她已经极好了。

张氏怎么都觉得她是在骗人,可提多了怕她伤心,索性转移话题,问起铺子的事儿,“可找着合心意的了?”

她们从家里出来已经两三日了,她每日天一亮就出去看铺子,直到傍晚才回来。

起先张氏还担心她被人哄骗,谁知道她是个极有主意的,先是独自一个将万安县几条街上的空铺都走了一遍,又同旁边的商户打听了一下人家不做的缘由后,这才通过赵仲和找了牙行,一家家去询价,竟也没牙行骗了。

桃夭一边理着鬓边凌乱的发丝一边道:“今日去瞧了三间,东街一间布行旁边的空铺子瞧着还可以,只是租金偏高了些,我再瞧瞧,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再同那牙行的管事谈谈价格。”

“也好。”张氏瞧见她乌黑发丝间的木簪平平无奇,“你从前那支木簪呢,怎么好久没瞧见你用了?”

桃夭下意识要去咬指尖,突然想到什么,强行把手收回来,咬了咬唇,“不见了。”

“丢了?”张氏有些可惜,“那样漂亮的东西,我前些日子同你钟嫂嫂去逛首饰铺子,瞧见一个远不如你那个的,都要卖几贯钱。”

桃夭笑笑没作声。

实际上是没丢的。那支木簪当时临时拿去给谢珩用了,可他后来换了新的玉冠,却并没有还给她。她也懒得再去弄一截小叶紫檀木回来雕刻。

张氏瞧见她走神,想起方才送她回来的沈时,忍不住问:“你同那沈探花什么关系?”

桃夭道:“就是一面之缘的关系。”

张氏却不这样觉得。旁观者最清,她怎么都瞧着那沈探花瞧桃夭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她迟疑,“那个沈探花,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桃夭楞了一下,把脸埋进臂弯里笑。

“你这孩子笑什么?”

桃夭从臂弯里露出弯成月牙一样的眼睛来,“张婶儿觉得我好,所以连探花都敢替我想。”先生也是,竟然还想着沈探花给她做赘婿。

“那可不!”张氏也忍不住乐了,“探花怎么了,探花也是男子,就不能喜欢美貌的寡妇?”

桃夭陪着她笑。

张氏见她傻呵呵的模样又笑不出来了,轻叹一声,“你啊你,但凡多长一个心眼子,又有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

桃夭心想自己要求不高的,能过日子就行。什么探花,什么长安的赘婿她都不感兴趣。

她托腮望着屋外连绵的雨丝,突然就想到从前与谢珩一起坐在窗前听雨的情景来,不由地从怀里摸出一支打磨得极光滑的簪子,细白的手指摩挲着上面雕刻的花纹。

那日她见齐云来想要拿给他的,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免得他将来的妻子瞧见东西要质问他,他想起给她做赘婿的经历不高兴。

总是不好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外面绵绵细雨。

每一场雨都不同,听雨的人也总会不一样。

缘来由它来,缘灭由它去,千万莫要强求。

这是寡妇桃夭的处世之道。

*

雨已经连绵好几日。细密的雨丝落在浩瀚无边在江面成了白色的雾气。

站在船头甲板上正向江边眺望的齐云收了手里的伞,弯腰钻进进船舱内雅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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