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孤很想她
此刻还在王家船上的桃夭并不晓得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人敲定下来, 正在舱房里与宋大夫聊着金陵当地风土人情。
宋大夫是个性情豁达之人,虽当初走得有些不情愿,可既然出来, 适应得极好, 反倒是主动要跟着一起出来的莲生娘不习惯。
她仍是觉得方才上了马车的郎君就是自己的儿子, 一时想到桃夭这段日子与那沈探花那样亲近,想到等桃夭认了亲,指不定再也不会同莲生好了, 万千心绪涌上心头,眼泪不由自主滑落,把正在说话的桃夭同宋大夫吓了一跳。
桃夭连忙拿帕子帮她擦泪,心疼, “阿娘怎么好端端哭了?”
莲生娘终是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以后都不要你莲生哥哥?”
“我怎么会不要莲生哥哥呢?”桃夭保证,“我永远不会不要莲生哥哥。”
“真的?”她泪眼婆娑,“若是到了长安见到莲生哥哥还同他好, 而不是同那个沈探花好?”
桃夭知道她说的“莲生哥哥”是谢珩,一时不知道如何说,半晌,道:“沈家二哥哥已经有未婚妻, 我不会同他好。”
一旁的宋大夫忍不住道:“你问了?你主动问了?”这孩子怎么还跟从前一样傻,他不是叫她矜持一些?
桃夭摇头, “他自己说的。”
宋大夫颇为遗憾。
莲生娘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
这时采薇进来, 向她三人行了一礼, 道:“家主派人来接小姐了!”
桃夭呆愣片刻, 一想到要去一个完全陌生, 旁人口中的百年名门望族, 突然就紧张起来, “我,我还没准备好。”
采薇掩嘴一笑,“小姐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要人在这里便好。”
如采薇所说,桃夭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需要人在就好。
一切该做的准备,许凤洲早已替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于连她的宝贝小白都没拉下。
等到桃夭被人簇拥着从舱房出来时,清晨的第一缕曦光透过厚重的浓雾洒在甲板上,像是镀上一层金光。
曦光渐渐拨开云雾,桃夭微微眯着眼睛眺望着码头上那样声势浩大的队伍,还以为在迎接什么大人物。
宋大夫同莲生娘也没想到王家来接人的阵仗竟然这样大,还没上岸,心里头就已经萌生退意。
尤其是莲生娘,紧紧握住桃夭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就连小白也不安分起来,挣扎着想要从白芍的怀里爬出来,不知是想要识见识这座被人称作六朝金粉的金陵古城,还是想要躲回船舱去。
不知何时出现在桃夭身旁的许凤洲道:“上岸以后,整个金陵,乃至长安都会知晓许家流落在外的嫡小姐许筠宁回来了,阿宁再也不用怕了。”
头上戴着帷帽的桃夭傻傻抬起眼睫,刚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眸,一颗心好似又放回肚子里去。
她现在有哥哥了,她什么也不怕。
话虽如此,待到她真正脚踏实地踏上金陵的土地,所有人朝她行礼时,她紧张得一句体面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这些。
因为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她。
百年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规矩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人敢小觑她。
这时王家官家上前来向她行了一礼,道:“请表小姐上轿。”
桃夭回头看向宋大夫同莲生娘。
许凤洲温和一笑,“阿宁放心,我一定会叫人照顾好宋大叔同宋大娘。”
哥哥实在太贴心了。
桃夭终于放下心来,由着采薇扶着手上了华丽的软轿。
轿子起了,许凤洲这才收回视线,睨了一眼宋大夫,“从今往后,二老就是阿宁的养父养母,可在许家安享晚年。”
阿宁年龄还那样小,只要沈时不主动说,任何人都不会知晓她曾经成过两次婚。
既然已经决定与沈家结亲,自然要干干净净嫁进去,免得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他不想他的妹妹受到任何人的非议。
往后余生,她只要过得幸福就好。
宋大夫心下一凉,嗫喏着没有作声,莲生娘则一脸恐惧地望着许凤洲,“她不要莲生了?”她方才明明还说不会不要莲生的!
许凤洲微微皱眉。
他知道她脑子有些糊涂,也不与她计较,只冷冷望向宋大夫。
宋大夫晓得眼前尊贵的郎君若不是为了桃夭,恐怕连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们,见自己的妻子还要说话,生怕惹恼了他,立刻捂住她的嘴巴,道:“我晓得了。我绝不会告诉旁人。”
许凤洲这才满意,叫人请他与莲生娘上了另外一辆华丽的马车。
待上了马车,莲生娘眼泪流了下来,“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宋大夫心里的难受一点儿不比她少。
许凤洲这样说,简直就是在否定他儿子。
他都说了不要来,她非要跟着来!
这样富贵滔天的人家哪里是他们两个能来的。
莲生娘虽不晓得事,可心底也后悔,哭,“我想要回家。”
宋大夫替她擦干眼泪,哽咽,“就当是为了孩子,等她习惯自己的新家,不需要我们了,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
丝毫不知情的桃夭一路上忐忑不安。好在等轿子落地时许凤洲又出现在她身旁。
待桃夭同他一起进了王家府邸,才晓得什么是世家,什么是名门望族,什么叫做白玉为堂金为马,那些她单靠想象也无法想象的泼天富贵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
回廊曲折,院落重叠,石山花木余光只是扫一眼,已经足够叫人觉得眼花缭乱。若她不是许筠宁,想来寡妇桃夭一辈子都想象不出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好去处。
果真如哥哥所说,她的外祖父同外祖母以及舅舅舅妈那样惦记她。无人嫌弃她是乡下来的,家里的长辈们,乃至王家家主王老太爷,那样严肃的老人家都红了眼眶,望着她数度哽咽。
王老太夫人瞧着眼前与自己那因病早逝的女儿生得有六七分相似的外孙女,抱着她差点哭得晕厥过去。
至于王家其他各房,原本心中原本还想着许筠宁走丢这么多年,养在乡下那种地方,不晓得要养成什么样。
可见了人才发现,样貌气度出众也就罢了,人也落落大方。
再加上幼时情谊在那儿,无人不跟着一块落泪。
人人都哭,桃夭也跟着掉眼泪。
她哭不是因为她难过,实在是气氛实在太伤感。
尽管许凤洲在路上已同她讲过她小时候一年里有三四个月都待在此处,但她就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可没有人责怪她,甚至每个人都给她准备了见面礼。
是夜,王家为她举行了接风宴。
宴后,王老太夫人瞧见桃夭已是累极,赶紧叫王家现在管家的大儿媳陈氏安排住处,并且又拨了好些下人去照顾她。
住处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是从前桃夭同她母亲,也就是王家的三小姐住的院子。
待到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陈氏打量着眼前比起幼时出落得更加明艳不可方物越看越喜欢,一脸慈爱道:“盼了好些年,终于将阿宁盼回来。阿宁还跟从前一样,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桃夭连忙应下来,“我会的。”
陈氏放下心来,环顾已经多年未住人,却日日都有人清扫的屋子,触景生情得红了眼眶,与她聊了许多关于她母亲以及她幼时的趣事,这才离开。
陈氏走后,眼眶微红的桃夭想要在这间极雅致的屋子里找寻些许幼时记忆。
很遗憾,半点印象也无。
她问正在忙着收拾床铺的采薇,“我阿耶阿娘呢?我都一日没见过他们了。”
采薇道:“小姐放心,公子必定会妥善安排他们。”
话虽如此,桃夭仍是不放心。
大家待她这样好,她都不习惯,更何况他们两位老人家。
她越想越担心,实在坐不住要出门去寻找。
采薇连忙拦住她,忙道:“待会儿小姐出去再迷路了,不如我去请公子过来问问。”
“也好,”桃夭又坐回去,“那姐姐快些。”
采薇才要出去叫婢女去请许凤洲,应酬了一晚上的许凤洲人已经到了院子。
桃夭一见到他来,乱糟糟的一颗心似才定了,捉着他的手娇声娇气叫了声“哥哥”,想要同他说些什么,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许凤洲知晓她不习惯,拉着她坐下,柔声安慰她,“等住多几日就好了。若是实在不习惯,哥哥争取早些忙完带阿宁回长安。”
桃夭乖乖应了一声“好”,巴巴望着他,“我阿耶阿娘他们在哪儿?我很想见他们。”
许凤洲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虽然大半夜入内宅于理不合,还是叫人去请他们来。
桃夭这才高兴下来。
她心里觉得哥哥待自己好,也愈发依赖他,把头搁在他肩上,道:“外祖家人很好,只可惜我全部不记得。”
王家是大族,人口众多,一日下来,她连人都不记得几个。
“采薇同芍药会慢慢教你,便是认错了也不打紧。”许凤洲很喜欢她这样依赖自己,好似又回到小时候。
那些已经与她讲过的过往,又耐着性子与她说一遍。
桃夭忍不住向他撒娇,“哥哥总待我这样好。”
“真是傻,”许凤洲笑,“阿宁是我嫡亲的妹妹,我不待阿宁好,还要待谁好。”
“那哥哥何时娶亲?”
说到这个,桃夭有些愧疚。
在船上时采薇曾告诉她,哥哥为她到现在都不曾娶亲。
她心思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
许凤洲宽慰她,“家中已有合适的人选,只待我点头而已,到时阿宁替我选一个好不好?”
桃夭惊讶,“哥哥难道不自己选个喜欢的吗?”
许凤洲微微蹙眉,随即眉头舒展,摸摸她的头,“这天底下想要找到真正情投意合的人,是一件极难的事。”
像他这种身份,娶妻自然讲究门当户对。喜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最主要为家里开枝散叶,稳固家族利益。
其他的,若是真有看上眼的,讨来做妾室便可。
不过他虽这样想,自己的妹妹将来的夫君定不能纳妾!
思及此,许凤洲想起早上赐婚的事儿,试探着问:“阿宁觉得沈家二哥哥为人如何?可喜欢?”总要她喜欢才好。
桃夭颔首,“沈家二哥哥是极好的人,我很喜欢。”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待她这样好,她虽不记得,可都很喜欢。
许凤洲放下心来。
沈家家风极正,沈时与她自幼自幼的情谊,想来成过后两人必定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宋大夫与莲生娘已经侯在外头。
桃夭一听到动静,赶紧出门将他们迎回自己的屋子,
对着妹妹千般体贴,万般温柔的许凤洲斜了一眼宋大夫与莲生娘。
宋大夫忙低下头去。
许凤洲收回视线,与他客气寒暄几句后对桃夭道:“阿宁莫要聊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