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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2 / 2)

皇帝一直呆坐在香榻上,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忆着沧青阁内侍递过来的话——“掌印说,他跟陛下要了皇后。”

皇帝把这句话琢磨了一遍又一遍,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是,他一直把裴徊光当做再生父母。他深刻明白,没有裴徊光,他根本不能当皇帝。若不是裴徊光将他拎到龙椅上来,他现在应该日日活得像个懦夫,听沈荼的训话,别说纳妾了,连斗鸡赌钱都不能。

道理都明白。

可毕竟是踩着天下,当了八年皇帝的人,尝遍了尊荣。

人啊,有时候理智和情感是相逆的,自个儿跟自个儿拧巴。

半晌,皇帝佝偻着在香榻上侧躺下来。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好一会儿,小臂上传来的麻痒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他抓了抓发痒的小臂,朝远处的小李子招招手。

小李子急忙跑过来。

皇帝鬼鬼祟祟地环视寝殿内,确定只小李子一个人,才做贼般压低声音:“裴徊光真的吐血了?”

“千真万确!宫里好些人看见了哩!”

好一会儿,皇帝才“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小李子退下去。

皇帝愣愣望着烛台上的灯火,思绪飘得很远。他开始想如果裴徊光死了会怎么样?如果裴徊光死了,他是不是可以做一个真正的皇帝了?不再这么窝囊连自己的皇后都要让给一个阉人?

下一刻,皇帝惧怕地缩了缩肩。

不不不,如果裴徊光死了,他应该也当不了这个皇帝了吧?箫起、吴往会杀进京城来。还留在京中没有回封地的铸王和锟王立刻会有动作,就连病秧子玥王说不定也想取而代之!

他、他哪个也惹不起啊!

皇帝孤零零地抱着胳膊睡着了。睡梦中,他一会儿盼着裴徊光死,一会儿又怕裴徊光死……

·

沈茴回到昭月宫,仔细询问了皇帝来后的情景。听了拾星的禀,她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

果然,她没猜错。

“谁准你善做主张了!”沈茴训喝,气得脸颊涨红。

沉月不知道为什么会惹了沈茴生这么大的气,她一边跪下去,一边软着声音求:“娘娘别动怒,对身体不好……”

沈茴心窝绞痛。她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帛,朝沉月身上抽。

“问你话呢!谁准你善做主张的!”

在元龙殿时,沈茴那一巴掌已经把沉月打懵了。此时见沈茴又来抽打她,沉月立刻红着眼睛,手足无措地说:“是奴婢错了,是奴婢不该善做主张!娘娘别动怒,娘娘千万别动怒啊!”

她求着求着哭出来,一边簌簌落泪,一边说:“您是主子,沉月就一奴婢,不值得您这样动怒。您要是生气,要打要罚,让旁人来,别自己动手。若能护了娘娘,奴婢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

沈茴喘了两口气,气呼呼地说:“满口主子奴才,你到是懂规矩!”

沉月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哭着说:“您是主子,沉月若是连‘忠仆’二字都担不得,对不起主子。”

“我不要你这样的忠仆!”沈茴气得重新用手里的披帛去抽打沉月,“你给我记着,你是奴之前,先是一个人。一个有自己喜怒人生的、活生生的人!草根淤泥里的男儿有争前程的雄心,宫里的阉人也会想着往上爬。你,一个并非奴籍的人,凭什么要把自己困在奴仆的身份里!难道你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照顾我、保护我,打算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护主。从不能为自己谋划些什么吗?”

沈茴一口气说了那样多的话,气喘吁吁。压抑了太久的泪滚落下来,她声音瞬间软下去,带着柔软的哭腔:“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呀。”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亲人。

“沉月知道错了!”沉月哭着去抱沈茴的腿,“别伤心,别哭,别哭!沉月以后一定保护好自己!”

裴徊光很早就来了,他在雕花屏的另一侧,欣赏着小皇后难得的气势汹汹的火气。他瞧着沈茴用尽全力地握着披帛去抽打婢女,他的视线便追着沈茴手里的披帛,荡起,又落下。

就算她用尽了全力,那落下的披帛总觉得没什么力度。

裴徊光目光追随着披帛抛起又落下,不由去想若这披帛落在他身上是什么滋味。不过这不大可能,他应该不会惹小皇后生这么大的气,小皇后也不敢抽打他。

他见多了沈茴温柔端庄的模样,忽然见她大发雷霆,十分新奇地欣赏着她生气的样子,越看越好好玩。

他拉开沈茴妆台的抽屉,果然找到一盒糖。他推开盒盖,见里面是做成兔子形状的奶糖,还有三颗。他不由皱了皱眉。

裴徊光不大喜欢奶糖的味道。

雕花屏的另一侧,传来沈茴高声训斥沉月的声音,正说到“阉人也会想着往上爬”,裴徊光没看见妆台上还有别的糖,免为其难地吃起奶糖来。

沈茴哭过,板着脸不理沉月,让她下去敷药、休息。她打了沉月,心里到底是心疼的。

她低着头,沮丧地绕过雕花屏,这才看见坐在她妆台前的裴徊光。

他正在吃小木盒里的兔子奶糖。

那盒……骆菀亲手熬做,沈霆带进宫来,沈茴不舍得一口气吃完,每日只吃一颗的奶糖。

沈茴每次吃一颗,都会去数盒子里还剩下几颗。小木盒里应当还有三颗奶糖。

而现在,她眼巴巴看着裴徊光将小木盒里最后一颗奶糖放进口中。

沈茴怔怔抬起头,望向裴徊光。她刚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

裴徊光便看见她湿红的眼眸逐渐浮满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