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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2 / 2)

他并未从拥挤的人群中行过,而是直接在二公里之外坐了船,走水路过去。

这次的宴会他有意大办,不仅请了泠州的官宦子弟,连带着京城来的那些世家子也一并请上,于是今日着盛装出席。

他头戴金冠,穿着赤红色的长袍,衣襟和肩颈绣着尊贵威武的四爪蟒,脚踩一双墨色织金长靴。

由于天气太热,就算是殷琅努力给他摇扇扇风也无济于事。他将长长的腿搭在对面的座椅上,靠着船壁假寐,俊美的脸上尽是烦躁之色。

大船上还在清人,因上的人太多了船吃水太深,加上皇太孙尊驾来临,船上要清下去不少人,闹出了一番大动静。

就在许君赫耐心到达极限时,终于有人来报,将他迎上了大船。

由于船造得足够大,加之人很多,走上去便十分稳当,几乎感觉不到船体的摇晃。

宴会的地点设在船体二层,每一层的楼梯都不是独立的,他不需在百姓面前露脸,上了船就直接进入二层的楼梯处。

此时周峙已经带着人在入口处等候,但是站在前面位置的还轮不到他,另有当朝左相之孙齐铮,大理寺卿嫡孙樊文湛,刑部尚书幼子郑淮。此三人年岁相差无几,与周峙谈笑风生相互打趣,毫无半点世家子弟的架子。

实则每一个都是背景显赫的人物,在京城里也是站在山巅上的那一批人。

再往后的那些公子哥,则都是些门第不高,攀龙附凤的人,他们在此处便是谄媚吹捧,随声附和,让场子热闹起来之用。

而纪远就站在其中。

上回在涟漪楼,他精心打扮却连皇太孙的面都没看见,郁结节日又重整旗鼓,听闻皇太孙要在船上设宴,于是厚着脸皮去求了李家的公子许久,还送了不少好东西,这才磨着李公子带他一同过来。

他摩拳擦掌,已然做好万全的准备,势必要在此宴上攀附一两个厉害人物。

众人正低语着,就听得外面传来声音,“殿下,仔细这里有个门槛。”

站在前面的几人立即听出这是许君赫身边常带着的那个太监的声音,当即停了说笑,纷纷面向入口处候着。

下一刻,就见竹帘被掀开,许君赫探身进来,瞧见门口站了那么多人,还险些给吓了一跳。

“都在门口作何?”他似笑非笑道。

“恭迎太孙殿下。”由左相之孙带头,众人向他行了个礼。

许君赫做了个免礼的手势,往里面走去,“今日都是出来玩,尽兴即可,不必多礼。”

那一身赤红蟒袍实在尊贵威风,即便是嘴上说着不必多礼,也没人敢真的放松造次。常年处于上位者的人气场庞大,便是随意的举手投足都让人感觉有压迫力,更何况船上的走廊本身就比寻常的屋舍空间小。

许君赫并未营造出平易近人的假象,他往中间一站,两边的人就尽力贴着墙壁,低着脑袋。

“听闻殿下初来泠州身体不适了几日,前些日子臣等想上山拜访,却怕扰陛下清静,还望殿下莫怪罪。”齐铮跟在他身后,主动提及前些日子的事,拉出客套的话头。

“不过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无甚大事。”许君赫懒声回应着,目光在周围人脸上掠过,随口问:“出门在外不比家中方便,你们可都适应?”

“泠州百姓热情好客,食物鲜美,风景别致,此地的风俗奇特又有趣,我等自然无半点不适应之处。”一人答道。

许君赫回头瞧了一眼,笑道:“丹鸣,你这嘴什么时候学得那么甜了?我又不是泠州人,你在我跟前夸有何用?”

丹鸣是樊文湛的字,其祖父是大理寺卿,乃是皇帝登基前就拥护他的党派之一,加之大理寺卿又是个老古板,从不与人结党营私,所以许君赫在一众世家子弟中,与樊文湛走得最为亲近。

樊文湛憨笑两声,“良学此言差矣,我并非可以吹捧,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许君赫生得俊美,面上一有笑意,气场就削了几分,其他几人见状也跟着接话,气氛就松泛了不少。

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住,偏头将边上的人打量两眼,笑着问:“你这穗子编得好看,在何处买的?”

众人视线聚过去,就见一少年低着头贴着墙站,身体绷得紧紧的,显然很是紧张,都没意识到许君赫是在对他说话。

随后旁边人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他才惊慌抬头,险些吓软了腿,摸上腰间挂着的穗子磕巴道:“是、是小民的妹妹编的,不是买的。”

“你妹妹的手倒是巧。”许君赫眉梢轻扬,停了片刻后又问了一句,“今年多大?”

周峙在一众人当中,算是泠州的东道主,见状就颇为有眼色,“你是谁家的孩子,快将姓名报给殿下。”

“小民是泠州吏目纪昱之子,名纪远。”他战战兢兢道:“胞妹今年刚及笄。”

说完,他又赶忙将穗子从腰带上拽下来,接上一句,“若是殿下喜欢,此物便赠予殿下。”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才做得出如此小家子气的举动。

周峙忙道:“放肆,殿下何物没见过,还能夺你这东西不成?”

纪远吓得浑身一抖,明白自己情急之下做错了事,膝盖打弯往地上一跪,“殿下恕罪!”

周围寂静无声,所有人一面看着瑟瑟发抖的纪远,一面观察着许君赫。

却见许君赫并无半点生气,眉眼仍旧带着笑,“都说了出来玩不需这些礼节,难道我在你们眼中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会因这点小事发怒下罪不成?”

说罢,他轻叹一声,似乎对于这些人表现的畏惧有些伤心,抬步走了。

纪远吓得浑身发软,被身边人搀扶着才起来,因捉摸不透这皇太孙的心思,短时间内心情从山顶飞上山巅,又重重跌落下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罪这位祖宗。

正是忐忑不安时,进了厢房后,却见许君赫坐在主位上冲他抬手,然后点了一下身边的空位置,在众目睽睽下道:“纪远,过来坐,我问你些话。”

另一头,纪云蘅正着急地穿梭在人群里找人。

她原本与苏漪牵着,但这样的天气,牵不了多久手心里就闷出许多汗,隔一段时间就要擦一擦手心防滑。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许久,人群依旧拥挤,热闹仿佛没有尽头。

苏漪停下给手心擦汗时,不巧正赶上前方突然有人争执动起手来,周围人赶忙冲上去看热闹,人群躁动不安如浪花一般卷动起来。

就那么一瞬间的工夫,人浪卷到了苏漪身上,即便她飞快伸手想要抓纪云蘅,却还是没能成功,眨眼间就被人群冲到了几十步之外。

人潮汹涌,纪云蘅见周围人挤上来,也无法站立原地等待,只得顺着人群往前走,时不时回头张望。

苏姨母连带着两个随从全都挤散了,人头攒动,纪云蘅从一张张陌生的脸上看过去,根本找不到苏漪。

纪云蘅被人群推着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待周围松散了些许后转头观察,已经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了。

此刻也无法逆着人流往回走,纪云蘅只好找了棵茂盛的树,站在树荫下乘凉等待苏漪。

北城区她不常来,但身上带的有银钱,就算等不到苏漪,她也可以走出护城河一带,租一辆马车让人送她回西城即可,所以纪云蘅并不着急。

她站在树下等了许久,正觉得有些累,却看见几个半大的少年从面前飞奔而过,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叫喊,“有贼啊!前面的人,快帮忙拦一拦那几个小贼!”

纪云蘅闻声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姑娘提着裙摆大步奔来,那声叫喊就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许是练家子,嗓门极为响亮,声音传了老远,只是众人都在张望,无人出手相助。

待那姑娘跑到面前时,纪云蘅突然动身,一个飞扑上去,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硬生生将人给截停了,还险些摔倒在地。

她吱哇大叫起来,推着纪云蘅,“你做什么!我不是贼,贼是前面那几个过去的小孩!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纪云蘅抱得很紧,不撒手。

等那姑娘挣扎得没力气了,也不骂了,央求道:“我不追了,那荷包我也不要了,你松开我行不行?我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

说完还力竭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

纪云蘅这才松手,歉然道:“抱歉,我不是有意抱那么紧的,我怕你挣脱。”

“你跟那些小贼是同伙?”她凶蛮地质问。

纪云蘅摇头。

那姑娘就气得跳脚:“那你好端端地,拦着我做什么!”

纪云蘅不紧不慢道:“那些小孩是城里的乞丐,平日会在热闹之地抢人东西,他们平日里就被训练跑步,你是追不上的。”

“我方才明明就快追上了!”她反驳。

纪云蘅又道:“是他们故意放慢速度让你以为能追上,就是为了将你一路引过去,到了偏僻地方时,再抢你其他东西,这是个陷阱。”

那姑娘听后脸色一变,仓皇转头去瞧,果然见拥挤的人潮到了这地方差不多就是尽头,再往前就是停泊马车之地,一排排马车相互遮挡,里面藏人不成问题。

若当真被引过去,届时中了圈套,她远不止丢一个荷包那么简单。

“这里那么多衙役侍卫看守,他们也敢造次?!”那姑娘咬着牙暗骂,“胆大包天的东西!”

“都是城中的乞丐,搜查起来也无处可寻。”纪云蘅道。

“那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她拉着纪云蘅的手,说了好几句道歉的话,又问,“你如何知道?难不成也被抢过?”

“年少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了。”当时抢纪云蘅的也是几个不大的孩子,将她身上的铜板全拿走后也没有为难,将她放走了,不过自那以后,纪云蘅就没再上过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