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我的爹娘自幼相伴长大,伉俪情深。父亲遇难后,我?娘就患了大病,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渐渐不认识其他人,甚至连我?都遗忘。她总是唤着我爹的表字,哭着别人他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许君赫说起这些不愿回忆的旧事时,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波澜,“那年我?才三岁,我娘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认为是我?命中带煞,克死了她?的丈夫,为此她?痛苦万分?,差点将我捂死。”
纪云蘅小声地抽了一口气,尽管他语气毫无起伏,可这话听在耳朵里也极是让人心惊肉跳。
许君赫道:“幸而下人察觉及时将我救了出来,皇爷爷得知此事后,当日?就将我?接进皇宫里,直至我?七岁前,都没再见过她。七岁那年我得了储君的册封,才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见我?娘。”
年岁隔得久了,许君赫几乎都要忘记那个在册封大典上雍容万千的太子妃。
那时她?不知吃了什么药,维持了很长时间的安静状态,册封典礼结束后,许君赫避开了一众想向他贺喜的大臣,小跑着在人群中追寻她?的背影。
他记得自?己跑了很久,气喘吁吁地追上母亲时,伸手拽着她?的衣袖累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然?而她?却?只是转头,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淡声问他是哪家的孩子。
太子妃被人扶走许久后,许君赫都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没动弹。
他是个有?娘的孩子,可是他娘却?已经忘记了他是谁。
其后许君赫向皇帝提出请求,想让母亲暂时留在皇宫中。
圣旨下达之后,许君赫隔三岔五就去看她?,尝试跟她?交流,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后来?有?一回,正撞上太子妃发病之时,疯癫得砸了殿里所有?东西,也想起了他是谁。她?指着许君赫大骂,说他是克父的凶煞之人,本命该早夭,却?与父亲换命,于是父亲死了,他活了下来?。
许君赫不知道这说法从何而来?,但被亲生母亲指着鼻子喊着去死的时候,他伤心地跑出了寝宫。
也是那日?瓢泼大雨,许君赫跑了一路,甩开身?后跟着的下人,独自?站在御花园里淋雨。
跟了一路的殷琅走上前来?,为他撑了一把伞。
殷琅比他大两岁,但过着常年被欺压的日?子,他瘦得几乎皮包骨,身?材也矮小,举着伞颇为费力。
许君赫转头看他时,他就尽力挤出了一个笑,那脸上不知道是被谁打得乌青,笑容就显得尤其难看。他说:“殿下,当心淋坏身?子。”
许君赫心情烦闷,正好来?了个能说话的人,他便道:“我?娘不认识我?了。”
殷琅就说:“那殿下还是幸运的呢,奴才的爹娘早就死了,进了宫才有?口饭吃。”
年幼的许君赫顿时心生怜悯,将他收在宫里伺候。
后来?殷琅搬进东宫,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洒扫太监,但再没有?人能够欺辱打骂他,也能在冬天领厚实漂亮的冬衣,吃上暖和的食物。
太子妃在东宫住了下来?,许君赫每日?下了学都会去看她?一眼,有?时被她?骂了自?然?要生气,但隔了四五日?,还是会再去。
殷琅也安心地在许君赫的寝宫前扫地,只等着许君赫早课出门,下学归来?时躬身?道一句“恭送殿下”,“恭迎殿下”。
如此相安无事两年,许君赫长至九岁。
那日?他去看母亲,却?发现母亲梳着整齐的发髻,穿着华服与下人说笑。
他原本不敢靠得太近,站在树后看着,却?不料太子妃一个不经意的转头发现了他。
她?没有?像往日?那样冷漠,或是疯癫,而是冲他招手,唤道:“赫儿,过来?。”
那是许君赫第一次听到母亲亲昵的呼唤,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摆,走到太子妃面前。
她?将宫人屏退,拉着许君赫的手左看右看,笑着说他长大了,眉眼间也有?了太子的模样。
许君赫乖顺地站在原地,被她?捏捏手臂,又摸摸头,这是生平从未有?过的体验,也是他一直渴望的情感。
太子妃起身?去内殿拿了糕点来?,说要喂他。
从小到大,凡是许君赫要入口的东西,都要被宫人仔仔细细查验,确保安全之后才能吃。
可许君赫看着面前温柔的娘亲捏着糕点递到他嘴边,却?没有?传唤宫人进来?查验,而是张口吃下了记事起,母亲喂的第一口东西。
也正是这个东西,险些要了他的命。
“我?从未怪过我?娘。”许君赫淡声说:“她?只是生病了。身?边的老?宫人都说,我?娘曾经是个温婉善良的人,连看见路边有?人打狗都派人去阻止,更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她?喂我?的那口撒了毒的糕点,是别人想利用她?的病,借她?之手杀了我?,我?都知道。”
“但是皇爷爷得知此事后,不仅将东宫的太监全部处死,还将我?娘关入了荒院之中。”
殷琅就是那次事件里唯一活下来?的太监,因为是他发现了许君赫中毒,并将许君赫一路背去了太医院。
皇帝曾对许君赫说,若为君王,第一个要舍弃的,便是“仁”字。
天子无情,最忌讳优柔寡断。
太子妃与恶人勾结,想要谋害储君性命,即便他是许君赫的亲娘,皇帝也绝不会留她?性命,更何况这是她?第二?次差点杀了许君赫。
但皇帝却?要许君赫亲自?去做这件事。
便是给许君赫上第一课——凡想要伤害自?己的人,绝不可手下留情,哪怕是至亲。
许君赫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只是还没等下身?体养好下地为母亲求情,太子妃就自?己吊死在了荒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