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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1 / 2)

这怎么可能?

一切荒诞得好似在梦中。

今早他起得急,脑子又莫名晕晕乎乎的,只记得自己是在偏院醒来,不记得何时自己竟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取出来。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何宿在了偏院,这柄只有自己知道的匕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了此处?

为何他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沈顷的眼底尽是疑色。

他垂下一双眼,朝正跪在地上的妻子凝望过去。她的身形很瘦小,在人群的围观下愈显得娇弱而可怜。见沈顷望过来,郦酥衣也抬起眼,她紧咬着发白的下唇,一双眸光颤动着,眼中闪烁着惊惧的神色。

除了惊惧。

沈顷隐约觉着,妻子的眼神,似乎想要同自己说些什么。

究竟是什么?

他看不大懂。

见状,老夫人问他:“老二,怎么了?”

座上长襄夫人开了口,沈顷转过头,恭顺地道:“母亲,无事。”

话虽是这样说,可他还是止不住满腹疑惑。男人迈开步子,绕过地上那滩还未来得及处理干净的血迹,于这屋子里头环绕了一圈。

忽然,他的步子顿住,眼神也凝住。

一侧,无人发现的角落处,正安静放置这一个药碗。

沈顷努力回想:自己昨夜喝药了么?

他完全没有印象了。

如此想着,他的手不禁探向那一碗药汤。那药汤显然是被人动过,汤碗底部,还余下浅浅的一层汤渣。男人素净的手指轻捻起那碗口,忽然,迎面扑来一阵冷风,将几欲消淡的药香扑至沈顷脸上。

他的眉头,极轻地拢了拢。

紧接着,他一贯清澈温和的眼底,闪过一道诧异的光。

一旁有侍人问:“世子爷,可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大有问题。

自记事起,沈顷便一直在服用这种药粥,服用了十余年,他一眼看出面前这碗的不对劲。

这一碗汤药,被人动过手脚。

他不动声色地摇头,掩下面上诧异,将其递给身后的魏恪。

魏恪立马会意,将汤碗接过,转身走出望月阁。

回到南院,郦酥衣仍神思恍惚。

春芷已经安置下了,沈兰蘅也准许她近些日子住在南院照顾姨娘。许是某种赏赐,他派人来送了些暖炉炭火,郦酥衣刚一推开门,扑面而来一阵暖香。

二姐正坐在窗户边缝补衣裳。

见了她,放下针线活儿走过来。

“三妹。”

门前堆着香炉暖炭,兰清荷心下了然,定是小妹方才去求了沈兰蘅。她知晓此事小妹并非心甘情愿,为了安姨娘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心想着该说些什么漂亮话,才能让她心里头好受些。

“沈大人说,以后准许你去医肆抓药,”二姐递来一物,“这是令牌。”

令牌冰凉,边缘泛着金色的光泽。

郦酥衣乖顺垂眸,轻轻“嗯”了一声,细白的手指将其小心翼翼地捏住。

她垂下眼睫,眼睑处投落下一层乌蒙蒙的薄影。

兰清荷皱了皱眉,“三妹,你怎么了?”

怎的魂不守舍的。

郦酥衣也没想瞒着她。

“二姐,我今天遇见了个人。”

“什么人?”

“她们口中那位朝廷派来的北疆军官。”

说这话时,郦酥衣的语气很淡,却听得兰清荷一怔。

后者右眼皮跳了一跳,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她朝正立在屋子中央的少女望去。

三妹刚从外面回来,穿得很少,脸颊被冷风吹得发红。她未盘发,青丝规矩地别在耳后,少女耳朵冻得发红,鼻尖也是红通通的,任凭哪家好儿郎见了,都忍不住生起一阵怜惜之情。

她的三妹,就是这样一副好模样。

这模样,是随了她的生母安姨娘。安氏是最讨父亲欢心的妾室,她美貌,乖巧,贤惠,任劳任怨。

但也只有郦酥衣知道,私下里,姨娘是怎样苦口婆心地同她说,

蕖儿,你千万莫要像姨娘一样,去给旁人做妾,心惊胆战地看着老爷和主母的脸色过日子,日后的孩子也只能做不讨老爷欢心的庶出。

兰清荷自然不知晓郦酥衣所想。

见其发着怔,还以为她又生了旁的心思,连忙拉住她的手,阻拦道:

“三妹,我知晓你想救姨娘,可咱们也不能打这种主意啊。那军爷是比沈大人势头大了些,却听闻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那等权贵,官位做得越高,越是铁血无情,不是你我能够肖想的。”

“二姐。”

郦酥衣也打断她,“你知道,那朝廷命官是何人么?”

“何人?”

她的脑海里,立马勾勒出那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来。

锦衣,玉带,紫袍衫。

桀骜不驯,轻狂不羁。

转瞬之间,却是月下玉梅旁,那双冷漠到了极致的眼。

“是……沈兰蘅。”

听见这三个字,兰清荷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沈兰蘅?”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再确认道,“三妹,从北疆来的朝廷命官,是……沈兰蘅?”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他?

要知道,当年在青衣巷,他是父亲最不看好的学生。

“三妹,你该不会是看错了——”

“不会错。”

郦酥衣用手拂去令牌上的灰,声音很轻,“我亲眼见着他,他戴的那双耳环还是当年我送的……”

“沈兰蘅看见你了没有。”

郦酥衣摇摇头。

二姐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凑上前,紧张地拉住她的手。

“三妹,他不会报复你吧。当年我们那样羞辱沈兰蘅,如今我们获罪,他成圣上眼前的红人儿了,就怕他对当年旧事耿耿于怀,再伺机报复我们。”

沈兰蘅如若真想报复她,也用不着“伺机”。

兰清菏回过神,语重心长道:

“总之,现下你千万要躲着沈兰蘅,切莫让他发现,熬过这一阵子、等他走了就好了。他一个朝廷命臣,向沈兰蘅要一个姑娘是多么简单的事。到时候他把你带去北疆了,再用军队里的刑器折辱你……”

她说得十分严肃,听得郦酥衣心头一阵颤栗。

都说北疆军队里面的刑罚严厉而残酷,特别是对待战俘的手段,让大理寺都望尘莫及。

郦酥衣刚想替他反驳两句,脑海中忽然闪过月下玉梅前那一双冷冽的乌眸。

沈兰蘅没有发现她。

如若是被他发现了。

他会像二姐说的那样,报复她吗?

将兰家当年对他做的种种,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她的脑海里,竟也浮现出沈兰蘅手执军鞭、一脸冷漠的模样了。

当天晚上,郦酥衣做了一个很冗杂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沈兰蘅发现,似乎是某种报复,对方将她带回了北疆。

黄沙漠漠,铁器铮铮。

男子握着缰绳,高昂坐于马上,垂下一双眼,漠然地望向她。

她穿着单薄的衣裳,被带入审讯战俘的刑室。

周遭是阴涔涔的寒气,壁灯昏暗不明,让她依稀能辨认出刑室内的铁具。

手铐脚链、圈绳套锁,皮鞭火盆……各式各样的刑器在灯火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光。

只看一眼,她的腿就软了。

男人披着雪色的狐氅,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排排刑具之前。他腰间长剑已卸,手里把玩着一根军鞭。

玄黑色的军鞭,看上去很有力量和韧性,无论在人身上哪里抽上一鞭子,都会鲜血淋漓。

郦酥衣站在刑室角落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看沈兰蘅修长的手指轻拂过铁架上的一排排器具,他似乎在思考,哪一件物具更适合她。

半晌,他举着一双手铐,从暗处走来。

“沈兰蘅……”

她两只手被人紧紧铐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夜风吹拂在她脸颊上,少女青丝微乱,紧咬着下唇,底音里有了几分颤抖。

“郦酥衣。”

沈兰蘅用军鞭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脸,望入她噙着泪水的乌眸。

她长发披肩,身形颤栗,一声不吭地受着他的动作,不敢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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