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榜 收藏榜 推荐榜 完结榜 足迹 书架

第98章 098(2 / 2)

郦酥衣被他像个摆件似的放至榻上,乌发披下来,面色微红。

继而,她才将纤长的胳膊伸过去,抱着对方结实的腰身。

扑面而来熟悉的兰香,郦酥衣吸了吸鼻子,道:

“我想你。”

“听见你的步子,便心急地跑出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

听得沈顷心头一阵发软,他低下头,目光也不禁放柔。

本想叮嘱她几声,如今却不舍得再说重话。

沈顷伸出手,无奈捏了捏她的脸颊,言语宠溺:

“下不为例。”

又是下不为例。

只要在沈顷这里,无论做了什么事,无论犯了什么事。

他永远都是那句带着宠溺的——下不为例。

郦酥衣将脸埋进他怀里。

男人胸膛结实,却不冰冷。带着沾满兰香的暖意,将少女身形寸寸包裹。她侧脸,能听见对方缓缓加速的心跳,即便成亲有许多时日了,即便她腹中已有了身前之人的孩子。

二人亲密接触时,沈顷仍会脸红。

他的呼吸微热,耳根亦暗暗发烫。

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男人声息亦低下来。他目光缱绻,轻轻划过少女微潮的面颊,想起前些日子的事,仍心中生痛。

他沉默少时,道:

“是我不好。衣衣,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郦酥衣正靠在他怀里。

耳畔一道热气,她抬起头,恰恰对上男人一双写满了自责的眼。

他的凤眸很漂亮,温和,不带半分凌厉。

与沈兰蘅不同,也与他行军打仗时截然不同。

“是我。我无能,护不住你。”

男人垂下眼,紧捏着她的手,声音愈低。

见他这般,郦酥衣亦心疼。

她反手握住沈顷微凉的手指,尔后又将身形贴近了些。窗牖微掩着,雨后微潮的风自缝隙间钻入,愈将那兰香拂面,吹得人周遭些许料峭。

春寒湿衣。

她将脸埋入男子怀抱,声音亦湿:“不怪郎君。妾身知晓,先前种种,都不是郎君所为,怨不得郎君的。”

贸然下军令的是沈兰蘅。

丢了玄临关、打了败仗的是沈兰蘅。

带着沈家军困守通阳城的,亦是沈兰蘅。

一切的源起,都是因那人。

“如若郎君在,定不会弄成这般。真要怪罪下来,也要怪那人——”

她感叹着通阳之困的凶险,浑然没有注意到,便在她开口出声时,身侧之人的身形竟一寸寸发僵。

郦酥衣后知后觉。

“郎君怎么了?”

他面上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面色一滞,双唇微白,浓密的睫羽下,翕动着不辨悲喜的光泽。

春日晌午,和煦的日影穿过窗牖,落在男人肩头。

郦酥衣身上披着对方那件氅衣,清风拂来,少女周身如有仙鹤舞动,习习翻飞。

“郎君?”

她接连唤了好几声。

终于,唤回沈顷神思。

郦酥衣问:“郎君,怎么了?”

他看上去似有心事。

男人抿了抿薄唇,睫影微动,眼底如有浮光掠影,粼粼而过。

不过转瞬,这道情绪又被他悄然压制下去。

沈顷声音清润,头一次对妻子撒了谎:“无事。只是想着待晚上时要去寻智圆大师祭神,一时出了神。”

“祭神?”

“嗯。”

他点头,这回却未再骗她,“此次玄临关一役,我军将士伤亡数多。今夜……便是众将士的头七夜,我想前去神灵之前,为已故将士超度祈福。”

说到这里,男人微敛神色,狭长的凤眸里,露出慈悲的光泽。

思及此,郦酥衣亦正色。她解下身上那件氅衣,披至夫君身上。

“郎君,您去罢。”

恰巧智圆大师正在通阳城中,不知因何缘由,至今尚未离去。

在长襄夫人家用了晚饭,郦酥衣便送沈顷上马。

唯一令郦酥衣欣慰的是,今日黄昏过后,沈顷仍是沈顷,并未变成那一人。

便就在他方上马,欲扬鞭之时。忽然一道风声,吹拂得男人衣袍猎猎,沈顷独坐烈鹰之上,蓦然回头。

“衣衣——”

郦酥衣站在院里,脚下即是那一层不高不矮的阶梯。

闻声,少女仰首,只一眼便瞧见对方那一双清澈温柔的眸。

原是清冷的一双凤眸,此刻眼中却有柔情摇曳,于着春风里,于着春夜中,温情似水,深情浓稠。

沈顷就这般回首,深深凝望了她一眼。

他温柔的声音随着旖旎的夜风,拂至郦酥衣耳中:

“等我,我会回来。”

……

沈顷事先已派魏恪调查好了智圆大师的行踪。

今夜,智圆大师正在积雪山中修行。

所谓积雪山,顾名思义,因其山崖高昂,直连天脉,远远望去,便有白云蔽峰,片片云雾宛若一层层银雪。

另一方面,又因其地势高,山上积雪难融,即便是初春时分,山顶上仍有薄雪积山,山崖之上,处处冷意凝凝。

今日是众将士的头七夜,为了见智圆大师,沈顷也顾不得这么多。

爬上高山,行至禅房前,明月正高悬。

似是料到今日他要上山,禅院之外,竟立着一小童。

看那模样,像是等了他许久。

见了沈顷,那童子迎上前。

“这位施主,您便是沈将军罢。”

他双手合十,待沈顷应声后,恭敬引路。

“施主,这边请。”

沈顷正色,跟在童子身后。绕过树丛铺就的甬道,缓缓走进禅院。

禅院立于积雪山上,愈显寂静幽深。

童子步履从容,将他带至一扇门前,示意他独自走进去。

沈顷颔首,推门而入。

房门另一侧,他看见盘坐在观音像之前的老者,以及佛殿之内,燃起的数盏长明灯。

夜色汹涌,灯火未歇。

“吱呀”一声门响,老者未抬眼,双目仍阖着,缓缓道了句:“将军来了。”

沈顷这才看见,智圆已为他准备了一杯热茶。

茶水温热,其上正冒着隐隐雾气。

沈顷未吃茶,径直转过身形,对着殿上神像恭顺一拜。

祭军神,祭亡灵。

全程之中,男子一袭雪衣笔直,夜风入户,吹起他衣袂微扬。

他随着智圆大师,待祭罢亡灵、念诵超度经文之后,已将近后半夜。

夜风呼啸,明月高悬。

月色澄澈,悄然落入佛殿,坠于男子雪白的衣肩上,将他的影子拉得亦是笔直。

见他半晌未动。

智圆稍稍侧身。

不等他开口,眉心微动之际,只听“咚”地一声闷响,男人竟双膝磕地,笔直地跪了下去!

月色银白如水,落在沈顷白皙面容之上。他跪在那里,双目垂着,任由月光冲刷洗礼,默不作声,神色恭从。

智圆亦垂眼,问:“施主这是何意?”

沈顷低着头,乌发如瀑般散开,披于身后。

雪衣及地。

银光融融,竟让那衣袍有些找不见边际。

男人低眉顺目,正对着明月,也正对着那一樽菩萨神像。

“沈顷有罪。”

他一字一字道:

“沈顷有罪,神灵在上,沈顷愿受责罚。”

“你有何罪?”

智圆声音缥缈,似在房中,又似是从遥远的夜空中徐徐传来。

沈顷垂眼,佛光与月色混合着,落至他翕动的睫羽之上。

“沈顷心生歹念,罪孽滔天,万死不足以辞其咎。”

智圆微微蹙眉。

“心生歹念,罪孽滔天。施主,你如今还分得清自己是何人么?”

“分得清。”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径直道,“在下分得清,沈顷与兰蘅。”

偌大的佛殿内,灯火忽黯了些。

夜风穿过长明灯盏,将些许焦意,吹拂至雪衣之人身前。

他顿了顿,迎着澄白的月色,些许艰难道:

“我分得清……城楼之上,胸怀百姓,大义灭亲的是兰蘅。克服私欲,甘做取舍的是兰蘅。”

“动了私心的,是沈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