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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新旧之际(2 / 2)

妃嫔及皇子皇女们四处玩耍,中间甬道上炉火炽热。朱厚熜披着暖袍望着面前,他身旁是孙岚,另一侧前面是朱载墌。

在新皇后和众妃嫔、众皇子之前,在这本该是阖家守岁的除夕夜,朱厚熜依旧让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他既定了太子,便当真将他作为皇储在培养,时刻不忘教诲他为君之道。

朱载墌低头应是。

“二十多年了,父皇已将大明诸制改得面目全非,只怕列祖列宗此刻瞧着也心惊胆颤不得安宁。”朱厚熜脸上有着微笑,说着这些不敬的话。

朱载墌哪有评论的余地?

“然而,其实将来你做了皇帝,反倒简单了。朕的子子孙孙,也都简单了。”朱厚熜停顿了片刻,心中微微一叹,“就算做不到像朕一样殚精竭虑、勤勉治政,只要牢记一条就无大错。天子为民,就牢牢握了大义。臣子总是更多,他们会争的。只要大义上没有错,天子终究还是能握着那裁断大权。谁忠谁奸,在那养心殿里便只论道义。谁贤谁庸,在那文华武英殿里便只论才干。”

“儿臣记住了。”

朱厚熜看了看他,忽然站了起来解开外袍:“所以朕身子骨康健,你多做些年太子有好处。大明毕竟面目全非了,你需要学的东西太多。像朕一样,也把身子骨锻炼好。走,一起去跟你弟弟妹妹们玩耍。”

紫禁城里其乐融融,此刻大明的东北面、东面和东南面则苦不堪言。

但大明仍未出手。

历经近月,从鸭绿江畔开始启程,一支庞大的队伍在龚用卿的陪护下终于抵达京城。

这个时间回到京城,自然是刻意安排的。

看着安居乐业、灯火辉煌、祥和热闹的大明都城,队伍中的耆老们老泪纵横。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从兵荒马乱中背井离乡,在天寒地冻里一路逃难,和蔼的大明官员和有序的赈济安置,这数月的经历让他们也相信了龚用卿的话语。

到了京城的东门外,满面皱纹的耆老们颤颤巍巍地展开了一幅长卷。

这幅长卷上没有一个字,只有一个个手印。

今夜不宵禁,但城门还有守卫。

消息直达入宫,朝鲜逃难百姓万民请愿,盼大明挥师平乱、解万民于水火。

龚用卿是会搞事的。

这一次他做对了,用大明对朝鲜逃难百姓不计成本、引起大明百姓不解与非议的赈济,至少收了这批难民的心。

而在那里无奈推说毕竟只是朝鲜内乱,大明岂能就此打入朝鲜助他们返乡,委婉言语之下最终促成了这件事。

用他对那边一些“深明大义”的耆老说的话:民心不可违,大明百姓岂愿意朝廷穷兵黩武四处征战?便是施粥赈济,已经让京里非议不已。除非朝鲜万民归心,那便是一家,这才不能置之不理。放到大明百姓那里,也得看到朝鲜百姓将来当真归心,不会拖累大明。

于是他们就这样出发了,千余人的队伍衣衫褴褛地徒步自鸭绿江畔而来。

要衣衫褴褛,要惨。

这是要让大明百姓看到,所以不能作假。

大明君臣自然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的,但京城百姓不知道。

除夕之夜,大明百姓安度春节,其乐融融之中多了一件这样大的热闹事。

圣旨随后从宫里传来:外藩子民众多,令治安司并礼交部先于东门外择地设营,安置其人。万民请愿之事,节后君臣再议。

新一年的这个春节,从初一开始,跑到东门难民营外看朝鲜难民成了京城百姓的一件新事。

仍旧是那一句: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

皇帝的新年贺词也刊载出来了。

【历经十余载,从勘察到试验,再到真正动工,耗银总计千又四百余万两,黄淮诸堤堰已修造完成。黄淮水患能不能稍歇,接下来便是一年年看成效的时候。】

【农家根本,天时之外,水利、粮种、农具、粪肥,这些年一件件在办。新年开始,治理黄淮的能工巧匠、贤臣能吏,下一步要升任四方。湖广熟地,正宜继续规整,成大明新粮仓;陕晋植树固土,一为减黄淮水患,二为复关中水土;河套开垦新田,塞上江南初具气象。洋薯、土豆、玉米,诸多新粮种正每年培育。假以时日,大明百姓皆得饱食。】

【新世侯所创制之蒸汽机,已用于织造局。织机改进,下一步则要觅合适地方,改良棉种,大种棉花。盼有十年,大明可产棉布数十倍于今,其价更低,大明百姓皆不畏寒,家家都有棉被,不必以絮被过冬。】

【改公元后,朕以天下大同为志,创天下大同之党,与诸藩公订贸易协定互通有无。诸事诸策,君臣一心皆为大明百姓万民……】

像这样皇帝亲自向大明百姓说话的事情,已经进行了十几年。

这么多年下来,皇帝不像过去那么神秘了,可是也显得更亲切了。

在排着队领赈济粥、衣衫褴褛的朝鲜难民队伍面前,京城百姓衣着体面,热闹人此刻的注意力也不在那些赈济粮要花多少银子上了。

难民是真难民,做不得假。

畏缩的体态、惶惶难安的神情,都是真切的草芥模样。

对比之下,愈发显得大明百姓如今的生活弥足珍贵。

再想到过年前皇帝对亲王勋臣的毫不客气,实在令这些来寻优越的京城百姓感慨。

“看样子,棉价是不是要涨?”

“棉价涨是肯定的,但棉花又不能吃。如今可不敢明目张胆侵田夺产,那几位还没定罪呢。有余力种棉的,自然只是那些大户。”

“良田还是少啊。”

“……要我说,外藩的田地都被糟蹋了,瞧这兵荒马乱弄的,让咱去种多好!”

“嘿你还真别说……”

就连普通人也因为大明诸多技术积累带来的原材料需求的爆发想到了这一点,更何况那些头脑更好的?

经过不愿改变现状和那些不甘于现状的人这一年多来明里暗里的较量,其实如今的状况已经被总结成了一句话:大明庞大的市场需求与内外原料供给之间的不平衡。

也不知这句话是谁先说的,说得真对!

“之前那些搭上了线的大商行,只唯恐如今的商路那头有变!也不想想,他们只使劲往外卖挣钱,买回来的原料少,还占了先机都卖老高的价!就这样下去,谈什么十年为期产棉布数十倍?”

“要我说,外藩那些为君做官的,当真是不像话!若像大明这样,让百姓能安心种地做工,能买回来多少货?再从厂里一过,东西卖出去,那岂是如今这点银子?”

“兄台这么一说……陛下称外藩子民亦是子民,当真妙极啊……”

“就是官老爷们不能像前代前朝那样教化蛮夷了。还是陛下说得好,不能以蛮夷视之!”

对这些没能占据先机但同样精明的商人来说,现在他们眼中,如果外藩百姓也能用好,那就既是上好劳力,又是将来的顾客啊。

“听说了吗?今年那一批十年国债就要到期兑付了。要发新债了吧?上一回,那些大商行就是认购不少,这才搭上了线,现在又怕诸藩那边与他们合作的王公权贵倒了台。但是不同了啊,若朝廷真有四海如一、天下大同之策……”

“那些难民能从辽东这样大举过来……哎呀!慢了点!列位,我等也该一同怜其弱苦,联名请愿才是!”

“……妙极!妙极!我跑九连城,也识得些朝鲜官宦人家。虽不知还在不在,有人知道我啊!”

新年新气象,大明不缺聪明人。

仍在安心过着春节的朱厚熜听了陆炳的奏报不禁露出微笑。

果然不愧是嗅觉最灵敏的商人,不畏惧冒险的商人。

大明又不是只有那一批越来越庞大因此越来越保守的大商人。

经过了这么多年,大明的舞台上,早已成长起越来越多的商人。

他为大明松了一些绑,自然就会有人冒出来。

这些人,无非缺一个机会罢了。

现在机会已经在面前,新舞台已经搭好,锣鼓敲响,场子已暖。

大戏也该开场了。

“严桑!大内义隆已经大胜尼子晴久,接下来就当真是我们对马岛了!”宗晴康这段时间老得更多了。

严世蕃仍旧不慌不忙:“别急,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