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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1 / 2)

天?亮,城门甫开,市廛间行人虽不多,却秩序井然。

辰时,开封府的吏员、张寂,各自前来姜循府邸,探查姜娘子是否回?来,那贼人有没有伤到姜循。

此时江鹭早已不知何时离去。

姜循故作迷茫地编谎言,说贼人打晕了她,她醒来,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姜循不安地询问小?吏,问开封府能不能派卫士来保护她。

开封府的吏员为难地答应下来,又?嘀咕“好奇怪的劫狱贼人”。

张寂则是目光幽幽地看姜循。他不信她一个字,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张寂离开姜循府邸,先?去参加朝会。朝会结束后,他前去开封府,配合开封府满城通缉贼人。

外城望春门前,街衢闹市间行人渐渐熙攘,开封府多了很?多吏员在街头贴通告。官吏们将昨夜的情况描绘得?何其凶险,又?一家家、一户户地搜查恶人。

吏员们高声?:“车马都停下来!配合我们检查,任何车轿不能离开厢坊!”

张寂不是开封府的官员,他见他们已有安排,便转身离开。但张寂要离开拥挤人群时,忽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在一家药铺前,衣裙秋白的妙龄娘子被挤出人流。那娘子提着一包药,被人推搡,随波逐流间,发?间牙梳在日光下闪着莹白的光,光华流转,衬她娇怯眉目。

她差点要被人推倒时,一只?手从后递来,在她肩上轻轻搭一下,帮她稳住身形。

小?娘子回?头,正是姜芜。

姜芜看到张寂,恍了片刻。他上过朝后,此时换了一身皂罗衫,仪姿甚美。张寂朝她走来,眉目分明,鬓如点墨,与?昨夜的凛冽杀神形象决然不同。

自然,他不知她昨日看到了。

姜芜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仰起脸看他。佳人额发?被风吹扬,见到他分明欢喜,却仅是抿唇,神色恰到好处:“师兄。”

张寂应一声?后,抬目四顾。

他余光看到乱糟糟的巷口停着的马车——开封府封了所?有厢坊,姜家马车不能挪动,玲珑在那辆马车中待了一晚。

为何姜芜会出现在这?里?

张寂:“你怎么在这?里?”

姜芜低头,无措地用手绕了一下罗带:“我为娘出门拿药,程大夫的药最对娘的病症……但是官府搜查马车,不让马车走动,我怕娘等得?急,只?好弃车,想自己走回?去。”

张寂扬眉:“数里地,你要走回?去?走到天?黑?”

姜芜羞窘,面颊微白。她笨拙地转移话题:“师兄怎么在这?里?是办差吗?”

张寂盯着她乌灵轻眨的眼睛。

他压下心中那抹怀疑,道?:“我送你回?去。”

姜芜轻轻应了一声?。

她跟着张寂出人群,车水马龙间,张寂发?现身后人跟得?远了。他回?过头,见姜芜又?被困在人流间。她正看开封府的吏员们凶巴巴地呵斥一家百姓,借着查贼人的罪名,把那户人家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闹事惹得?百姓围观。

姜芜就站在那里看。

张寂皱眉,他见不得?百姓被欺。他在小?吏不耐动手前,上前制止,呵斥他们办差没有章法,质问他们长官何在。

一场闹剧下来,在百姓的质疑和感激中,张寂终于出了人潮,后背微微汗湿。他抬头寻人,看到姜芜一直站在那里,幽幽静静地看着这?里。

日光下,她的眼眸过黑,几分怜悯自伤之下,不见一点光华。

张寂怔住——这?不应是软弱无比的姜芜会有的眼神。

但他也许看错了。

他走过去时,姜芜又?是那副敬佩的、仰望他的模样,羞赧浅笑。

张寂:“你方才为何停下来看他们?”

姜芜轻声?细语:“我在看——权势如何碾压民生呀。”

她在他眸子微缩下,抬头望着他,有些害羞地笑:“这?是我偷看师兄给?我爹的卷宗上写的……我给?我爹奉茶时看到的,师兄的文章写得?真好。我爹让我学习……我就偷看了。”

她怯怯问:“你不生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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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大魏,重文轻武。然文难救世,武可止灾。

少年时的张寂弃文从武,向?姜太傅行跪礼后,转身去参加武考。

他走得?决然坚定,任太傅如何斥他目光浅短,他也不悔。他厌倦了文人斟酌利弊,想习武保护天?下人。然而张寂从了武,才知道?自己少时的愿望多么天?真。

他护不住所?有人,守不了所?有愿。他甚至不能在一家宅院中,让姜氏二女和平共处。

这?世间人情复杂的因果和恩怨,岂是文武就可分辨的?

他自觉在做正确的事,可若是伤到本不应伤到的人,他当真是对的吗?

一年年,一月月。张寂被时岁和朝廷倾轧一日日碾磨,他可曾记得?自己的当年?

当年——

少年张寂只?给?姜太傅写了一封他为何要那般做的信。

那信,被太傅收在书房。也许姜芜,当真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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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边角落,张寂低着头,怔怔看着姜芜。

不远处,玲珑隔着车帘,看姜芜与?张寂渐行渐远。

玲珑看得?恍惚,想到多年前自己见到的姜大娘子:那时,刚进姜家的大娘子开心于新的身份,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可做凤凰。她虽柔弱,却也有喜怒哀乐,会仇视抢走自己身份的姜循,会怨恼爹娘多年来对自己的不问不管,会痛恨自己的不通文墨。

那时大娘子闻风落泪,观花低怅;每日忧郁,每夜幽怨……

谁能想得?到,三年后,姜芜会变化这?样大呢?

……人在时光中的变化,总是有些他人不知的缘故的。

玲珑放下帘子,心生怅然。她想到姜循曾问她的“你觉得?姜芜,现在过得?很?好?命运被握在他人手中的滋味,算好吗”。

——那么,怎样的人生,算好呢?

玲珑不再想下去了。

对了,张寂既然回?来了,就说明娘子的嫌疑应该解除了。玲珑得?找到简简、赶紧回?府,看姜循是否回?府,是否安全;昨夜那贼人,有没有伤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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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寂一直记得?姜芜那句“看权势如何碾压民生”的话。

那日她的话让他触动,他怔愣当场,好像第一天?认识姜芜,见到姜芜柔弱皮色下不同寻常的一面。

张寂这?样思量时,忽被一个老臣激动的声?音惊醒——

“此人绝不能当主考官!他胸无点墨,在翰林院才待了不足五年!这?样的人当主考官,只?会误人子弟,让天?下学子笑话!”

张寂抬起眼,看到两边坐着的唾沫横飞的老臣,还有坐在左右两边首位上的太子暮逊、宰相赵铭和,以及,坐在最末的……南康小?世子江鹭。

与?太子党相对的那一派,在大皇子死后,便以宰相赵铭和为首。今日,这?位老臣面色严肃地坐在东宫的议事厅中,华发?生鬓,满脸沟壑,盯着太子一方臣子的一言一行。

张寂意兴阑珊,听?着他们吵。

他对主考官由谁出任没兴趣,他是作为章淞案子的审讯官坐在此间的。这?些大臣从朝会吵到下朝,又?被拉来东宫继续吵……张寂左耳进,右耳出。

比起他们,他更在意的人,是江鹭。

江鹭无官职,本不应在这?里。但太子将人拉过来,对面大臣出于某些考虑,并未发?难于江鹭的多事,而更关注于与?太子一方的争吵。

张寂觉得?这?事有些古怪:怎么,小?世子也关心谁做主考官?这?和江鹭有何关系?或是……章淞的死,让小?世子很?关心?

江鹭垂着脸,似与?张寂一般游离在外,却到底坐在此处,没有中途退席。

双方大臣吵得?不可开交,脖子粗红。

在气氛僵凝,两边暴躁大臣几乎大打出手、一发?不可收拾时,一道?女声?从屏风后悠然传来:“殿下、诸公?,请喝茶消消气,再忙碌公?务吧。”

一直盯着江鹭的张寂,发?现垂着眼的小?世子,在此时,睫毛轻轻地跳了一下,似乎想要抬头。

但江鹭没有抬头。

张寂心里叹气——姜循,又?是姜循。

自然只?能是姜循。

寻常女子没有资格来此,更没资格在此时插话。只?有姜循敢在此时出现在东宫的议事厅中,只?有姜循得?到了太子的许可。

太子撑额偏头,看着姜循带侍女们从屏风后步出。

今日的姜循着黛蓝春衫,素白披帛。她没有私下的肆意时,垂眸敛目间,这?身妆容让她显得?端庄秀致,一派贤淑,当真是未来太子妃的典范。

炉上紫烟不紧不慢地飘,姜循望着太子和诸公?:“今年开春,新茶刚来,我正好烧了些新瓷盏,请诸公?试茶。”

时下世人附庸风雅,人人爱茶。

众大臣正说得?口干舌燥,见她体贴,心中均感慰藉。

只?宰相赵铭和目光锋锐,不苟言笑。侍女为他奉茶,他也没有多给?一眼。

江鹭同样没抬头,但他关注着此间所?有动向?。他发?现前来奉茶的侍女,有一位侍女略僵硬,从一开始,就一个劲地往一个方向?看。那个方向?,是张寂所?坐的位置。

暗流涌动间的微妙不必多说,茶盏在桌面不轻不重地磕一声?,打破了这?短暂静谧。姜循随声?望去,见是那老臣赵铭和。

赵铭和向?来不喜她:“朝臣议事,岂容你一介女流多舌?还不下去。”

老鳏夫。

姜循心里将他骂了一通,面上仍是淡而平和:“大臣议事,本当在朝堂之上。下了朝廷,却依然定不下章程,是否有些不妥?”

她话没有说得?太尖锐。

同一时间,奉茶侍女中那位略僵硬的侍女,尽量自然地端茶,目光一遍遍看张寂。侍女要擦过江鹭身边时,忽然被什么一绊,手中所?端杯盏快要摔出。

侍女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旁边突兀伸来一只?骨节漂亮的手,稳住了盘中的杯盏,将那杯洒出一些的茶水接了过去。

侍女迷瞪看去,见是江小?世子。

在一片臣子和姜循的争执间,小?世子面容清润昳丽,朝闯祸的侍女轻轻“嘘”一声?,眨一下眼,示意她不要自寻麻烦。

侍女被江鹭的容色惊艳,踟蹰半晌,想到姜娘子只?说把这?盏茶给?张指挥使?,应当是因这?是第一杯新茶,而张指挥使?是她师兄的缘故。但此时这?盏茶洒了一些,江世子又?接了过去,她就不用多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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