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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2 / 2)

侍女便冲世子抱歉一笑,去为下一位端茶。

而江鹭收了那副温润模样,垂着眼打开茶盖,检查这?杯茶的异样。茶沫自然,水雾蒸腾,清液湛湛。奇怪,问题在哪里?

同时,他侧耳倾听?姜循和人的论战。

姜循正立在一众男子中间,站姿娴静放松,眼角上挑的弧度却如薄刃般,刺向?在场所?有人:“我自然也不想插嘴。不过嘛,诸位大人已快吵到晌午了,纵是大人们废寝忘食,殿下下午却还有其他事务要忙。”

她言外之意,分明嘲笑他们多事且无能,平白耽误时间。

有大臣色变:“你!”

又?一大臣说:“姜娘子牙尖嘴利,原来姜太傅就是这?样教女的。”

姜循望去:“徐公?原来不讲事实,只?看纲常?”

她侃侃而谈,舌战群儒,不和大臣们讲什么道?理,只?用些俗话逼得?人不好开口,面红耳赤。赵铭和碍着身份冷哼一声?,却也有些大臣保持沉默,显然认同姜循。

她纤长单薄,典雅雍容,立于男子中,耀如明珠。

江鹭只?瞥一眼,便继续专心地检查手中茶。

这?时,一道?威压中年男声?开了口:“循循,慎言。”

姜循闭嘴。

周围窃窃声?起伏,江鹭听?到“太傅”二字,意识到开口者的身份,掀目望去——

坐于太子身旁的中年男子,有一副美髯,目光幽黑,几分儒雅。

原来这?就是姜循的父亲,一国太傅,姜明潮。

而太子嘴角噙抹笑,仍在一旁观望。

江鹭盯着姜循,忽然了然此时她在做什么:她是被太子、太傅推出来得?罪人的。她说够了,姜明潮才开口制止。

败了怪她,赢了无她。

江鹭放下茶盏,手指忍不住在桌上轻轻磕击几下——

姜循,你抛弃我,到底选了怎样的人生?这?就是你想要的?为什么?

暮逊这?时候,才缓缓开口:“朝政大事,在东宫,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循循身份与?寻常女子不同,孤允她入堂。”

赵铭和不赞同:“后宫涉政,乃是误国。”

姜太傅在此时笑一笑:“赵公?瞧不上天?下女子,却到底娶妻生女,和乐融融啊。”

暮逊拉架:“好了,吃茶吧。”

姜循的茶盏已经分给?了诸位大臣,大臣们低头默想。

茶盏轻叩声?断断续续,而暮逊在这?时,似不经意地开口:“循循,你听?我们吵了许多天?。你跟着你爹读书那么多年,平日也在我这?里听?过不少朝事,对大多公?臣更是了如指掌。不知这?主考官,你可有推举啊?”

一时间,满堂皆静。

姜循分外随意:“我一介小?女子,其实也不认识几位大臣。倒确实有几位,我算是了解。比如我知道?一位人物,才学渊博,文武双全,曾是上一届科考的廷魁(状元)。除了年龄不大,没在翰林院多待几年,他倒是没旁的不好。堂上诸公?应该知道?他呀,年前的孔益案,不就是他挖出来的吗?他如今正任职于开封府……”

“好了,循循!”太子突兀打断,笑容些许冷硬,“主考官何其位重,岂可儿戏。”

众臣同样神色各异,有的甚至……古怪。

旁观的江鹭睫毛轻顿,将此记在心中。

而姜循收到暮逊的暗示,无所?谓地收了话头后,她又?推举了一位——“御史台御史中丞,杜一平。”

众人齐怔。

江鹭眉心微跳:杜?他想起了自己来东京前,爹写信托付照看他的那家……他相看的那家娘子好像也姓杜……

杜一平年过而立,在御史台办公?,为人低调,少问朝政。他曾在翰林院待过十年,又?在中书省当过天?子近臣,只?因为人刚正不阿,被贬去御史台,少人问津。

姜循不知从哪个旮旯把这?个宝贝找了出来,真是煞费苦心。

赵铭和目光幽深地看眼姜循:此人刚直,非太子党。若此人去礼部当这?主考官,他不向?着太子,旧皇派不是非要争个高下。

暮逊踟蹰:此人不是太子党,却也不是旧皇派。双方迟迟定不下人,而春闱在即,不好过分拖延,此人倒是正好。但是这?个人,万一不听?话呢……

暮逊朝姜循看一眼,正好姜循俯眼望他。

暮逊心里一激灵,捕捉到姜循的讯号:是了,此人已是双方争执不休之下的平衡点。姜循推举此人,必然有几分说法,只?不方便当众言明。

暮逊心中意动,口上却仍道?:“我等再想想……”

姜循和暮逊,总有些他人难以意会的默契。

江鹭心中生烦。他始终没看出这?杯茶水有何问题,便干脆以身试毒。但他端茶将饮时,忽然目光顿住。

他指尖僵凝,看到茶盏下的白玉瓷盘——

原来如此。

姜循新烧制的这?套瓷器,每个瓷盘的花式图案皆不同。而由姜循吩咐侍女想送给?张寂的这?盏茶下,磁盘上所?刻的花,乃是夜合花。

“夜合花开满香庭。”

此花可喻: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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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伎俩,她不停用。

姜循一边公?然与?人谈论朝政,一边在私下里,想和张寂暗通款曲。

她邀张寂今夜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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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捏着茶盏的手指因用力?而苍白,他蓦地抬头,看向?张寂。

一直盯着江鹭的张寂,见这?位俊秀郎君独自坐在角落里,兀自端茶许久而不饮,又?突然看向?他,目中冰寒。

张寂蹙眉,见江鹭移开目光。江鹭慢悠悠将茶饮下,茶杯被他拨在手中玩弄,清致间透着几分阴霾狠意。

太子和赵铭和针锋相对,姜太傅时而插几句话。

姜循悠悠劝说。

日光渐斜,唇枪舌剑。暗潮涌动,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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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争吵最后,大臣们都默许杜一平,但还有些细节要商榷。

中午太子留众人用膳,姜循错后几步,慢慢落到最后面。

前面大臣们围着太子,姜循则嘱咐侍女们收拾杯盏。同时,她故作不经意地走到张寂先?前所?坐的位置,想检查一下张寂是否接受到她的暗示。

一道?修长人影拦住了她的路。

郎君身上的兰香清雅飘过鼻端,让姜循心口一跳。

日光斜入,众目睽睽。连她都被弄得?几许紧张。

姜循低头看杯盏时,郎君伸手递来一瓷盘,淡声?:“张指挥使?的。”

姜循不解其意,人却淡然,便只?是不吭气。她眼睛飞快抬起,一边看前方人迹,一边用余光看到江鹭伸手,将杯盏放到桌面上。

江鹭从她身边擦过,似乎只?是闲聊一句:“姜娘子可真忙。”

姜循敷衍回?答:“能者多劳。”

他好似一滞,低头,浅色瞳眸竟有几分暗影流光,颇见阴霾沉冷。

江鹭低笑一声?,负手而走。

姜循:“……”

好奇怪。

她谨慎地当做无事发?生,低头看江鹭放在桌上的、据说是张寂的杯盏——

瓷盘上,刻着一朵海棠花。

“夜合花开香满庭。”

“海棠花未眠。”

……未眠岂不是同意相约的意思?张寂同意私会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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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用过膳,有臣子告退,也有几位大臣坐在堂下喝茶闲聊。

满园花鸟正生,草木复苏,遍是春意。张寂走下石阶,看到江鹭行在园中的花草间,背影修颀,似要出宫了。

张寂跟上:他在这?里坚持这?么久的目的,就是为了江鹭。岂容江鹭退走?

“江世子。”清淡男声?唤来。

张寂本好声?好气想试探江鹭,谁知道?江鹭蓦地反身,迎面便是一掌。张寂愕然,衣袍翻飞,整个人先?被击得?后退两步,然后才还手。

张寂抬头,看着江鹭温润眉眼间,蕴着方才吃茶时相似的冰冷。但张寂再细看,江鹭已收了那敌意。

江鹭漫不经心:“想与?我切磋,是吗?”

张寂一顿:……诚然是世子先?动的手。但世子恰恰说中了他的心思。

堂下诸位大臣笑谈着,朝这?边望来,微微咂舌:“武人粗鄙。”

刚路过的姜太傅在旁面色不太好,他们收口,想起张寂曾在太傅膝下读书。而姜循从竹帘下走过,看到院中张寂对江鹭出手。

隔着距离,姜循步履微缓。唔,她既想和江鹭打好关系,又?想约张寂,从张寂那里试探张寂对最近几桩事的态度……

江鹭将姜循的左右踟蹰看在眼中。

江鹭低着眼笑。

他很?少流露出南康世子该有的架子,他平日低调内敛宁静,待人和善。此时他微抬眸,淬了霜一般的眼睛看向?张寂。那样的江鹭,负手身后,高高在上,带着上位者的清贵傲慢,俯眼睥睨他人:

“与?我切磋,你还不配。”

张寂怔住。

张寂停顿半晌后,不动声?色:“如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