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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厉醒川,你混蛋(2 / 2)

凌意只想好好活下去。

上午的雨忍到极限,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眼泪一样缓缓滑过窗面。

厉醒川默然半晌,失魂地走出这间办公室。廊道里险些撞倒一个护士,对方看见他的样子,吓得连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怎么脸色像生了一场大病。

他摆摆手,独自离开。

本来是想抽烟,下楼才发现有雨,不出几分钟就浑身湿透。嘴唇发紫,手脚僵硬,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像个失魂落魄的流浪汉,发间不住往下滴水。熟人以最快的速度发来调查结果,详细的需要时间,但可以确定那几年服刑人员中的确有个叫凌意的。

读完消息,手机横竖也没法再用,当即被他摔得四分五裂。

走到黑色长椅前,他脱力般颓然跌坐,弓身撑住膝盖,任由落雨打在背上。

风能扯掉他这副高傲的皮囊,雨却无法洗刷多年的亏欠。他总以为自己伤得千疮百孔,其实真正千疮百孔的那一个,靠着时刻咬紧牙关才能活到今天。

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再回到病房时凌意还没醒。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脚步纷乱,但病床上的他安静,苍白。厉醒川满身是水,不敢靠近,只远远立在旁边。

这种时刻的安静叫人喘不过气。

他总疑心凌意醒不过来,越看心脏越往下坠,几乎已经自行将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

看见他这个样子,经过身边的护士倒吸一口气,皱紧眉拿来一条毛巾,“罚自己还是罚谁?这里是医院,多少人想多活一天都做不到,你还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厉醒川没接,因为他看见淡蓝的病号服里,没有血色的指尖动了动。

又过了两分钟,凌意才睁开眼。

微微觉得气促,不过算是缓过来了。

灯光太亮。

适应了一会儿,他看见窗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着光也挡着雨,模样万分狼狈,宽膀却仍宽阔。

“醒川?”

一开口发现声音完全是哑的,嗓子里只有气,声带像是罢工了。

但他确信对面的人已经听见。

厉醒川身体微不可察地震了震,没有动。

护士见状无声地走出去,顺手替他们掩上门,把一室静谧留给他们。

不过还有雨声,眼泪还没流尽。

没有面容,只有轮廓剪影。凌意望着那个方向:“你没走?”

被这个人和这份感情折磨至此,醒过来居然一点怨憎也没有。

“怎么不过来。”

厉醒川低着头,背靠在窗户上:“我身上有水,你别管我。”

凌意静静地听,半晌轻声道:“原来下雨了。”

他以为厉醒川是因为下雨才没有走。

“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

“不要紧的吧。”

厉醒川静了静,答了句“不要紧”,然后慢慢靠着墙坐下来,头垂在敞开的膝盖之间,十指插进湿透的发梢里。

凌意愕然:“醒川?”

“不用管我,”声音从膝下传出来,贴着地,很沉,“我缓一缓就好。”

厉醒川紧紧抓着头发,黑发间关节突出泛白。

房间里表面安静,空气中却像有千言万语,无声的情绪浓到翻涌。

半晌,有种压抑的声音慢慢传出,像是谁的心脏被捣碎了,疼到极点偏偏有口难言。

凌意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醒川,你在哭?”

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我的病有什么问题?你别急,告诉我,我不要紧的。”他反倒宽慰起别人,“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程医生也告诉过我,说恐怕没那么容易完全康复,我有心理准备。”

厉醒川用力摇头。西裤还在滴水,皮鞋周围一圈水渍,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到底怎么了?”

许久才听到回应。

“凌意,程开霁说得对,我不值得你爱。”厉醒川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凌意完全怔住:“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值得我爱?”

难道爱谁还需要别人评断值与不值?

厉醒川没有回答。他把头垂着,呼吸沉重。半晌,惊觉凌意很久没出声了,猛然紧张起来。

抬头一看,凌意闭着眼睛。

匆忙起身走过去,刚俯身喊了声“凌意”,脸上就陡然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厉醒川,你混蛋。”

凌意眼底赤红,受到伤害的眼神中偏又有股执拗,黑亮的瞳仁熠熠生光。

这一巴掌力道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厉醒川却把脸转开。凌意霍然背过身,被子拉过肩头:“雨停了你就走吧。”

他们一起在时间里沉默。

许久许久,雨停了。

身后的人动都没动。

凌意问:“你怎么还不走。”

厉醒川声音沙哑:“我以后都不走了。”

凌意肩膀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默不作声。

那天晚上厉醒川是在走廊的胶椅上睡的。

他身体炭一样滚烫,头脑却无比清明。

不知为什么,谁也没说不允许。医生没有,护士没有,凌意也没有。

走廊安静,所有人似乎都精疲力尽,默契地决定将所有的亏欠与计较留在雨夜,等天亮,等日光再度耀眼。

这一夜几乎失眠,晨曦初现的时候他才终于睡着。

也就两三个小时的工夫,周围开始响起脚步声,是早班护士在做准备工作。厉醒川慢慢睁开眼,刚一动,发现身上多了件干燥的外套。

作者有话说:

关注一下作者专栏吧,这样以后开坑能收到提醒。另注:“雪压枝头低,虽低不沾泥。”出自朱元璋的《雪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