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番外十四(2 / 2)
他微笑着说起他们这些年的事情。
说他当年知道镇北王府和陈国公府上安武侯府提亲的时候,多想也上去插一脚,但他知道以自己当时的情况,只能隐忍,等待时机。
说他当年听到她要被曾氏用火烧,心底莫名地愤怒。
说他喜欢看她对他发火,哄她的过程,他会觉得很幸福。
可惜的是,她只对他生过一次气。
说他在封溪赈灾的时候,给她写的信,每一句话都是所思所想。
说他那些年离京去公干,不管身在何处,心里想的都是她。
阮穆宁似乎想在最后的时日,把他们过去走的路,都回忆一遍,这样一生就不会显得太短暂。
宁晚桥抚摸着他依然英气俊朗的脸,心也揪在了一起。
她吁了一口气,嘴角上扬,说得有些艰难:“这辈子能嫁给你,我真的很幸福。”
她做了万全准备,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阮穆宁独自生活,又交代跪在床边的阮思言和阮思梧,她不在了后,他们要经常陪父皇,别让父皇一个人孤独。
阮思梧趴在她身上呜呜咽咽地哭,阮思言红着眼睛点头,让她放心,他们会好好陪父皇。
阮穆宁目光深幽,凝视她,看她交代后事,全是关于他的。
他静静望着她,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从前。
宁晚桥反反复复的,一直又躺了几日,发觉自己可能真的要走了,再不能留恋这里的所有。
“夫君…”她恍惚不自觉地念叨。
这辈子,最后一次这么喊阮穆宁。
阮穆宁心猛地一颤,眼中泪雾弥漫,握住她的手越来越紧。
“把你为我画的画拿来吧。”
宫女们急匆匆去她的书房,将珍藏多年的画全搬了过来。
她打开第一幅画,那是当年他们第一次去山庄过年时,他帮她画的。
画里的她全神贯注,皎洁如月。
她指腹抚过画纸,笑着道:“也许几百年后,世人会发现这些画,知道里面画的是大封的皇后,却不知道是谁替她画的。可我记得,记得落笔的爱人,记得他的温柔,记得他的坚定不移,记得他对我的爱。”
阮穆宁强笑着,缓缓道:“我自然也记得,那一年跟你去采买年货,你眼中的高兴快要溢出来。”
宁晚桥虚弱地笑:“那是因为,我看见你跟老板讨价还价,我看到你为了哄我开心,亲自去抓鸡鸭,亲自挑选青菜猪肉,亲自挑选炭火,亲自买布匹…”
这一生,阮穆宁带她体会过不同的生活,游遍不同的地方。
他不曾负她,亦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为了让她相信他的真心,他给宁氏族人完全的信任,从没有防着她。
她曾经因为他在封溪赈灾出事,失而复得眼红过。
而现在,透过朦胧的泪眼,宁晚桥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是刻入生命的感恩和幸福。
她哽咽着:“我不会走太远的,我会等着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阮穆宁红着眼,愧疚地笑:“这么多年辛苦你陪我一路走来,陪我住在太子府,陪我住在宫里。这辈子,我束缚了你,没有让你活得真正自由。”
宁晚桥抚摸他的鬓角:“没有,太子府没有束缚我,皇宫没有束缚我,夫君更没有束缚我,我活得很开心很幸福。”
阮穆宁哑声问她:“若有来生,你可还会选我?”
当年阮穆宁怕她后悔选择他,为她做了很多事。
他们相伴一生,阮穆宁还在问这样的话,到底是为什么?
“我们携手几十年,”宁晚桥嗅着他衣袖上的香气,哽咽着说,“若有生生世世,我生生世世都愿选你。”
阮穆宁笑着,眼角淌下眼泪,“生生世世太多了,我不贪心,这一世栓你在宫里,你肯陪我已是足够。”
宁晚桥恍惚明白了,这辈子,她好像没有给阮穆宁过过生辰,而阮穆宁每年都会准时帮她过,点上红烛,送上簪子。
阮穆宁浅浅一笑,“这不过是虚的,往日你同内务府、礼部一起操办我的寿宴,也是在为我过生辰。”
宁晚桥的泪涌出来:“这不一样,我许来世,每个寿辰,都让我陪着你一起过。”
阮穆宁眼中不舍,却笑得温柔:“你说过,来生要投胎到理想的朝代,我便许愿,希望如你所愿。”
宁晚桥用了力,紧紧攥住他,“原来,原来你都知道…”
“知道,我都知道…”
所以,他才只愿拘束她这一世,不敢再妄求来生。
宁晚桥望着他笑,手渐渐失了力道,慢慢顺着阮穆宁的衣袖滑落,最后垂落床沿,摇摆,停止。
阮穆宁惊慌失措地抓过宁晚桥的双手,冰凉传到他的肌肤。
看到宁晚桥的眼睛永远合上,他终于将脸埋藏在宁晚桥的掌中,眼泪顺着宁晚桥的指缝流淌。
殿内呜呜咽咽响起哭声,阮思言和阮思梧大声痛哭。
“咚…咚…咚…”
寺庙的钟声笼罩整个京城。
太后驾崩,响八声。
宁晚桥走后,阮思言和阮思梧天天守着阮穆宁,陪他说话,陪他用饭。
但阮穆宁表现得极其平静,并没有当日宁晚桥离开时的大悲大恸。
有时候他会拿宁晚桥的画像来看,有时候会照着作画。
从宁晚桥年轻的模样,画到年老的模样。
大年三十,细细的寒风冻人瑟瑟,阮穆宁却坐在御花园外,以红梅为底作画。
阮思言便命人在御花园生火摆饭,只为能让父皇舒心。
来年的三月时节,阮穆宁因身体原因无法走出,坐在东宫暖阁的榻上,独自看夜景。
当年宁晚桥说,她很喜欢从这里看夜景。
从那之后,他会经常抱着她,靠在软枕上,透过窗牗看夜景。
阮思言和阮思梧又开始在东宫的暖阁里摆饭,陪伴阮穆宁。
几十年来,父皇总是忙碌,不见人影。
他大智大勇,心怀苍生,善德纯孝,厚德载物,连皇祖父那样严苛挑剔的人,也挑不出父皇的一丝错处。
阮穆宁就这样在暖阁里生活到了初秋,宁晚桥生辰的当日,他和往年一样,给宁晚桥画像。
阮思言和阮思梧依旧是过来陪他用饭,陪他聊天。
阮穆宁翻看着宁晚桥的所有画像,跟兄妹讲起与宁晚桥去周游州县的趣事;讲起成亲满十年的那日,他连夜冒雨回京,看到宁晚桥眼里对他的需要;讲起宁晚桥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他表面平静,其实高兴得不知所措;讲起他忐忑不安地从封溪回来,宁晚桥却决定跟他过完下半生的惊喜;讲起宁晚桥跟她拜堂成亲,在奉先殿祭拜祖宗,朝臣们恭贺他们白头偕老;讲起宁晚桥答应跟她结盟的当日,他通过了她的考验;讲起宁晚桥初次到东宫,发现他不是皇商,而是当朝太子,那时候他生怕宁晚桥会因此远离他;讲起偷偷送宁晚桥马匹,教她学骑马的事;讲起宁晚桥为他做的桃花宴,暗示他愿意跟他共同养育孩子;讲起当初他们在太夫山上的擦肩而过;讲起当年的街上,他透过帘缝的惊鸿一瞥……
他们的开始,在他特意让她到山庄审问翁家死士的那一天…
她主动求他帮助,愿意用自己的医术交换他的保护。
她笑着道:“请太子日后多多关照我…”
翌日,阮穆宁再没有睁开眼睛,床边放着宁晚桥的所有画像。
最近的一幅,是昨天刚画下的。
宁晚桥戴着他送的金镶珠花蝠簪,站在姹紫嫣红的鲜花中,柔美婀娜,风姿绰约。
对他行了个万福礼,盈盈一笑地说,想邀请太子一起共宴。
阮穆宁便觉得世间万物,不如她那盈盈一笑,让他乱了方寸。
雨水落,万物生。
看遍世间繁华,方知国色倾城。
他这一生啊,唯爱过她一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