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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建文(2 / 2)

小阁老到底没有东厂公公那久经锻炼的眼光,不能从倭国的蛛丝马迹中迅速发现建文余孽的踪影,他左右张望一眼,才小声开口:“当真么?”

“当然是真事,也正因为是真事,我才觉得奇怪呢。”穆祺漫不经心:“倭人在本国写什么建文后人,到了京师就卖命的拉拢大臣、打听消息;偏偏这位周至成又突然兴致大发,恰恰好关心起了对倭国的朝贡事务——这个可能性嘛,似乎不大呢……”

倭国鼓吹建文后裔,你就跟着这样的拊鼓相和,彼此配合;如此默契,难道纯粹是巧合吗?

单独的一个建文残党犹自可恕,与外国勾结的建文余孽却是罪无可赦,严重之至;足够周至成结结实实喝上几壶,震慑得翰林院与礼部不敢动弹。别的地方扎刺也就罢了,要是在建文的问题上跳来跳去,那你的十族怕不是疑似有点多了!

小阁老的脸色阴晴不定,就连手中的酒盏都有些晃荡——如果真能将周至成与倭人一起扯入建文余孽的大案,那不但清流再不敢翻案,也能借此敲打倭国,痛痛快快出他心口的一股子恶气。

但收拾一个周至成也罢了,要以建文党徒的罪名收拾倭人,乃至于与倭人勾结的一切京中官员,却实在是件大事,连闫党也不能不犹豫一二。

仿佛看出了他的迟疑,世子轻轻开口了:

“闫兄还要顾虑什么?闫兄不妨想想,我们这样的举动,正是在给陛下分忧呢——陛下要给太宗皇帝上庙号,要改动礼制,样样可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以史实而论,数月之后飞玄真君开启他改庙号塞亲爹的宏大计划,朝廷上下应对失措,被牵连的建文余孽不甚其数,搞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据说仅仅南京留守朝廷区区四五百人中,便抓出了七八十个同情建文的官吏,统统罚俸赏了板子。如此由上到下,一扫而光,大概就连久经考验的东厂公公,抓着抓着都有点嘀咕,觉得这余孽怎么就越揪越多,数不胜数,莫非朝廷心腹大患不在外头,就是在这西苑清凉殿之中?

这样大不敬的猜测四散流布,难以控制;弄得飞玄真君一度很是狼狈,险些成为天下的笑柄。

但没有关系,现在,贴心的穆国公世子以及贴心的小阁老已经替至圣至明之当今皇帝陛下发现了建文分子层出不穷的根本缘由——如果连倭国都已经被余孽窃据,那朝堂被外藩侵扰,大臣彼此私通,不也正是在情理之中么?

不是真君不努力,全怪余孽有外援。或者说,恰恰是因为真君英明伟大,及时看穿了倭国建文分子居心叵测的渗透意图,及时部署,及时指挥,才能挽狂澜于既倒,阻止建文分子在朝贡事务上的渗透。

真君,有德啊!

——因此,朝中情况频出,绝不能怪真君识人不明、有眼无珠、刚愎自用、滥施刑罚、窜易制度;要怪只能怪三保太监当初除恶不尽,搞得如今建文余孽是四散蔓延,不可控制。所以,不仅现在要穷追莫打,扫清余毒;等到将来海军练成,还很有必要派遣东厂公公出马,到倭国扫清余毒,从建文分子手中将倭国朝廷抢救出来。

大概是天生的奸臣圣体,聪慧非凡。小阁老轻轻吸一口凉气,居然迅速领悟了过来。他眼珠转了数圈,忽然又抓住了穆祺的手(这一次世子没来得及躲避)。

“世子说得不错!”他沉声道:“依我看,至少在对倭问题上,建文余孽的影响已经很严重了。将来如何清理,还要请世子的指点。”

穆祺微微睁眼,一时都忘了挣脱右手。听话听音,闫东楼强调影响严重,无异于是在暗示处理的思路:不止周至成,但凡敢响应周至成的呼声,在朝贡事务中倾向倭国的建文余孽,都可以统统罢黜,一并清理;而清理之后所剩下的官职,他愿意和穆国公府分成。

小阁老打灰出身,只谈干的,不玩虚的,干掉政敌后位置空出来了,大家才好分果果嘛。

当然,穆国公府本来也不缺这一点官职,但要是能趁机在朝贡乃至海防中安插人手,却无疑是抗倭局势中巨大的利好。穆祺心中一时大动,但随即又生出了犹豫——他筹备的时间实在太短,夹带里的人不够多,一时竟难以决断。

难道现在就把戚将军等推上去?拔苗助长,会不会太过引人侧目?

他迟疑片刻,还是决定拖上一拖,于是微微含笑,反握住了小阁老的手:

“我感激不尽,自然也义不容辞。不过,如今时候未到,还是请小阁老耐心些。”

我居然都握了你的手了,这个合作的谢意够真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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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小阁老后,穆祺思前想后,又命亲随出面,调动府中的人马,暗自监视许少湖许阁老府邸——虽然周至成冒昧上书,未必有许阁老的支持;但将来事情闹大,许少湖却未必不会捞他的亲戚。一旦阁老涉足,局势就会非常之麻烦,由不得穆祺不谨慎。

勋贵监视阁老,本来是国朝政治中极大的忌讳。但如今要顾忌抗倭的大局,也没有犹豫迟疑的功夫了。他吩咐了下人四处打探消息,但午后却是一无所获。穆国公府的亲信私下打听,发现许阁老这几日闭门不出,并未见客;而据可靠眼线透露,许阁老居然命人收集了皇帝撰写的青词表章,说是在府中仔细品读,腾不出功夫办事……

大概是消息过于惊悚,听到回报的穆祺直接懵逼了:

“什么?”

派出去的亲信叉手:“不敢欺瞒世子。给咱们通报消息的眼线讲,许阁老吩咐了家人,说自己近日偶有所得,颇慕老庄玄修之道,所以取了陛下的文章,闭门细细品读,冀有所悟。”

穆祺:…………

好吧,老登数十年玄修不怠,的确也写过大量的文章,阐述自己在修仙道路上深沉的感慨,总结多年炼丹嗑药的科研心得。可谓连篇累牍,蔚然大观。穆祺只要简单总结,都能给倭人整理出上百年的阅读理解,保证不会重样。但写文章发paper这种事情,又不是靠数量就能取胜的。否则普天之下第一等的诗人,岂非是满清章总?

概而论之,老登的修仙水平与章总文学水平相仿,你要真说一点没有也不客观,但大致只是处于如有的水平——偶尔灵感突发,憋出的几篇还是略有可观的,可绝大部分作品嘛,基本局限在村口厕所又没纸了的档次。

靠老登的厕纸文章修仙,不就等于是看着章总的诗集学诗?这要都能学出个所以然来,那这天下还有道理可讲么?

穆祺木然片刻,终于是轻轻嘘了口气。

许阁老好歹是两榜进士,儒学大佬;总不至于连文章的好坏都分辨不清楚,居然把老登那擦屁股都嫌硬的文章都当宝贝似的捧回家跪舔。清流重臣最重脸面,能这样舍下许家祖宗十八代脸皮不要,想必是有重大的图谋。

至于具体有什么重大的图谋,那就不归一个勋贵子弟关心了。既然许阁老闭门在家不见客人,对外界的反应就必然迟钝。整人搞人的事情最讲究个以快打快,只要在这几日内将周至成料理清楚,那纵使日后阁老复出,也很难从漠北捞人。即使周给事中后台再硬,余生也只有浪荡塞外,终日看牛马龇牙了。

——所以,眼下局势的关键,就在一个快字。看来往朝贡体系里塞人的事情,得从速考虑了。

一念及此,穆祺不由又皱起了眉:

到底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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