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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2 / 2)

谁知道他竟然将自己忘得这样干净。

天边下起了大雪,狂风欺虐,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看见前面的门并没有关上,犹豫着抱起迤逦在地上的大氅下摆,往里面走去。

这个竹林别苑修建风雅,每一处都似精心设计过,观赏竹的栽种位置,正乾坤四方院中的松柏积雪皑皑,还有一面硕大的风窗,远远看去与湖面连成一片,冰住的水面远处冬山如睡。

唐袅衣在长廊中边走边打量。

这个地方似乎修建了有些年头了,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过什么人,也就是意味只有季则尘一人。

她往前走着,越过长廊,走进内院终于看见了几个木头做的木偶人,动作僵硬地拿着扫帚在院中清理雪。

这些木偶人和以前在季府看过傀儡仆很不一样,没有仿真的人皮,木头露在外面,显得做得很粗糙,脸上只用刻刀雕刻出了几个黑洞,这些都不是傀儡仆,而是一堆木头,真正的木偶人。

唐袅衣站在院中仔细辨别了许久,才终于确认了,那几个黑洞是它们的五官。

丑得没眼看……

唐袅衣看了几眼轻叹,想起之前在澜园看见的那几个傀儡仆,虽然偶尔恶心思的吓她,但看久了也觉得不那么吓人。

不过能看见这些木偶人,说明他也没了养傀儡仆的习惯了。

“哎,你们知道季则尘在什么地方吗?”

正在扫雪的木偶听见清脆的少女音,都停下动作,抬起头。

齐刷刷的几个黑洞对准着,立在长廊中披着雪月大氅的少女。

唐袅衣被看得下意识往后一退。

她收回那看起来不那么吓人的话,几个空架子木偶人还不如看起来像人的傀儡仆,至少白天不吓人。

几个木偶人盯着她看了须臾,忽然全都跪下,黑洞似的嘴里咕噜着什么。

好吧,它们不会讲话。

唐袅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氅,轻叹,它们似乎将她认成了季则尘。

唐袅衣见问不出什么,正要转身离去。

还没有走几步,原本院子里咕噜发声的木偶似乎认出她不是主人,全都提着扫帚站起来,朝她跑来。

唐袅衣听见声音转头,从脸上只有几个黑洞的木偶人上看出了被欺骗的愤怒,而且全都提着扫帚,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它们以为她是外来的入侵者,偷了主人的衣裳,还在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抓……”

其中有个木偶人勉强发出了人声,动作僵硬,气势骇人,然后剩下的几只木偶人疯狂涌来。

吓得唐袅衣就往前面跑,可越是跑,身后的木偶人越是穷追不舍。

她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这硕大的院中转了许久,最后停在石林,石林上写着几个复杂的字她不认识。

唐袅衣转头看了眼还在追来的木偶人,后牙一咬,然后钻了进去。

身后的木偶人见她进了石林,皆停下脚步,在周围门口打着转,都不敢进去。

进入了里面的唐袅衣不知外面木偶没有再追来,还在不停地往前面跑。

步入石林好似入了仙境,雪堆在假山石上,还有从石头缝隙中生长出的绿植也都承受着雪,烟雾缭绕。

跑了许久,腿都发颤了。

唐袅衣气喘吁吁地转头,没有再见到那几个凶残的木偶人追来,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转眸才发现自己周围是冒着热气的汤池,暖和的热气将边沿的石板上的雪融化了。

她寻了个干的位置坐下,抿唇垂着腿。

这个里面是迷宫,她好像走不出去了,而且出去又怕那些木偶人拿着扫帚打她。

刚坐下没多久,唐袅衣还在垂着腿,忽然听见脚步声。

以为是那些长相恐怖的木偶人追来了,她神色慌张地站起身,颤着眼睫左右看着有没有可以藏的地方。

见汤池不远处有一假山能容下人,她便没有任何犹豫地将自己藏进去,小心地收着手脚,抱着迤逦在地上的大氅,小心地屏住呼吸透着石头缝隙看外面。

石林烟雾缭绕。

青年身着沉长的衣袍,缓步从石林中露出清隽出尘的脸,清冷的眉眼似落在白玉石上的雪,散漫冷淡。

季则尘?

唐袅衣见是他,杏眸一亮,刚想要站起身,忽然见他走至烟雾氤氲的汤池面前抬起骨节修长的手,正欲将身上的衣裳褪下。

可手指搭在领口蓦然一顿,转而至解下外裳。

衣袍如雪堆在精瘦的脚踝边,他穿着单薄的衬袍踏进水池中。

这里竟然是他沐浴的地方。

唐袅衣刚站起的身子又倏然蹲下,杏眸微圆地瞪着,脑中不断盘旋刚才所见的。

他本就生得清隽出尘,时常穿着广袖直裰,身量又高,才显得清瘦,而实际身上的薄肌纹理极具性美感。

虽然他下水之前,还穿着一件单薄的宽松直裰,唐袅衣还是不敢继续往下看。

她双颊滚烫地蹲在角落,不敢再出去了。

还是等他沐浴完了再离开吧。

池中的青年仰头靠在池壁上,双臂搭在干净的石板上,烟雾盎然,他清晰分明的轮廓萦绕在其中,苍白的脸被热气蒸出淡艳色,冷淡的眉眼似容不下一丝的浑浊欲望。

他的思绪在漂浮。

刚才在外接到从天而降的那个少女,他的心便没有停止过跳动,像是被什么死死地缠住,泛着疼痛,还有难言的难受。

很久之前,他睁开眼醒来时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似乎对眼和身体失去了掌控力,只有一个念头。

来南江,去找一个名唤还月的地方,等……

季则尘眉心轻蹙,想不出等什么,许是时间太久他也忘记了。

这几年他独身一人,等过一茬又一茬,见过无数次阳春白雪,可却过得一日比一日迷茫,哪怕如此却也从未生出过要离开的心思,像是被困在一场醒不来的梦境中。

季阿厝曾经来找过他,与他说过一些话,他应该要记得很清楚,可第二日醒来,她离开后,他又忘记了她说过什么,只记得她临走之前的悲悯目光。

直到今日,他看见了她。

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虽这些年他一直隐居于此,可朝中风向却从未落下,所以这些年不泛有人想从他手中分得权利,而用美色、金钱、权利诱之,想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在看见从天而降的陌生人时,他应该当时就握住她纤细的脖颈,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将她掐死。

可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生出的竟不是杀意,而是委屈,难言的委屈,一瞬间眼中便滑下了泪珠,借由下颌抵在她的肩上才没有被她看见。

不想让她看见。

不仅做出了如此反常的行为,甚至见她穿着单薄,下意识将身上的衣袍裹在她的身上。

这些行为都是古怪的,不应该在他身上发生。

季则尘想起刚才语气亲昵唤他时奴的女人,正欲起身,忽然听见一侧响起女子惊慌的尖叫声。

“啊——”

还没有看清,身上便被暖香扑入怀,一股淡甜的清香迅速地缠绕在他的周围,像是爬上了一只美艳的蜘蛛女妖。

他缓缓睁开了眼,从水中坐起身,身上被热水泡得泛起淡淡的粉,缭绕的烟雾中有种朦胧的漂亮。

而趴在面前的女子云鬓散卸,白净的脸上沾着飞溅的水珠,杨妃色裙摆如花般在水中绽开。

她正一脸尴尬坐在他的怀中,双手攀着他的肩膀,心虚开口:“好巧,你原来在这里沐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