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2 / 2)
“啊……”教皇不由自主地低叹道,“原来这就是——”
这就是被头骨选中的感觉。
但他这股兴奋的情绪没能持续多久。
源源不断的、源源不断的魔力……不仅仅是魔力,还有些其他的什么无法排斥的东西,一股脑地涌进了他的身体里。钻进他的骨髓,碾压他的五脏六腑,欺占他的大脑,却依旧不肯停下来!
头骨的力量在挤占他的躯壳,而先贤的魂灵正在撕裂他自己的灵魂!
教皇眦目欲裂:“怎么会……这样……”他像条脱水的鱼费力地喘息着,红着脖子将手伸向戈尔多的方向,“快、停、停下来……”
“怎么能停呢。”
黑发青年叹息了一声,在教皇又惊又恨的目光里勾起了自己的唇角。
“我得帮完全继承头骨才行。”戈尔多微笑着说道,“这可是我们契约的内容呢。”
“您大概不知道头骨选择继承人的条件……最严苛的不是对天赋的筛选,而是对灵魂之海容量的判定呢。”
论天赋,教皇并不输给亚特里夏,而他尝试继承头骨失败的原因固然有克劳狄的不情愿在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灵魂之海不够广阔。
灵魂之海能容纳先贤魂灵的人少之又少。像戈尔多那样的是极端个例。亚特里夏的资质也只是勉勉强强,为了继承头骨他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克劳狄嘴上不饶人,但实际上还是帮了亚特里夏许多的,否则亚特里夏的情况只会比从前更加糟糕。
像教皇这样的人,强行继承头骨,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灵魂只会与头骨相互排斥。
然后,过量的魔力会毁了他,也会就此毁掉这个头骨。
退一步说,就算教皇苟且活了下来,没了这个头骨,他的永生之愿也就更接近梦幻泡影了。
教皇瞪大了眼睛——一股难言的灼热感从他的灵魂深处升起,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一生的记忆都在自己的眼前支离破碎。
他最后记得的,只有自己深埋在心底的、对死亡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这个穿着黑袍的老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面目焦黑,四肢泛起不详的青灰色。他费力地伸出手想擦拭那些缭乱的咒文,但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最后他听见的,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以及那人一声隐晦的叹息。
*
教皇的逝世引起了轩然大波。
据说教皇是在自己的书房里溘然长逝的,死因是病理性的窒息。虽然他明显没有料到自己的死亡,死去的面目也不算是安详,但他的信奉者们还是把他当做圣徒来供奉,认为他一定是上了天国。
“……教皇上没上天国我不知道,我反正是快上天国了。”某日,异端裁判所的所长乌里斯对国王抱怨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教皇死的那个晚上裴坦一直在发疯?您让我盯着那些神纳教徒可真是盯对了,这些异教徒差点闹出大乱子来。”
戈尔多有些心虚:总不能说是他毁了一个人家的圣物——水晶头骨吧?看来神纳教的人还是有方法感应到头骨存在与否的。
“现在怎么办?要办了他们吗?”乌里斯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戈尔多:“算了,咱们塞兰卡的异教徒安置法案都已经在商议了,就别在这时候节外生枝了。”
所谓异教徒安置法案是个反对迫害异教徒的法案——虽然现在塞兰卡帝国还做不到人权平等,但勾画一个底线戈尔多还是能做到的,其他的只能慢慢来。
“行吧,那在下明白该怎么处理了。”乌里斯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身为国王秘书的罗曼先生站在一旁,有些不满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他的态度比您从前做主教的时候还要随便呢?”
“因为我把一堆不能杀的异教徒交给他安置了,他觉得棘手呗。”戈尔多叹息,“但他也该学学审讯之外的事了。哪来的那么多异端让他审讯啊?”
戈尔多虽然登基时间不长,但是他的臣民们都大概摸清了他的行事风格。他平日里主张发展民生、鼓励各种研究,自然以怀柔手段为主,不会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他和德蒙特一个宽一个严,君臣并济,一时间倒也没多少人抱怨戈尔多颁发的新政。
没了教皇的控制,教皇党树倒猢狲散。戈尔多没有刻薄到真的以穷教士主张的苦修去要求教会,但对教会和圣职者的权力限制已经开始逐步施行。
消极一点的教士感慨时也命也,王权的兴起必将代表着教廷的失势。性格暴躁一点的教士已经在骂戈尔多卸磨杀驴了,前脚被教皇加冕为王,教皇一死马上就开始针对教廷,简直是个毫无信义的无耻之徒。
但他们也就是骂骂而已,不敢真的说什么。圣职者依旧地位超然,不过是没有凌驾于国法和人理之上而已。
但令戈尔多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教士的“天才”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你说他们推举谁来做新教皇?”戈尔多有些不可思议地说。
“没错,就是曾经担任城邦司铎的亚特里夏·霍恩先生。”罗曼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说道,“恕我直言,亚特里夏先生是您的情人这一传言已经从神院散播到了教廷里……原来属于教皇党的主教们为了向您投诚,也为了最大化的保障教廷的利益,把亚特里夏先生的名字给报上了备选名单里。”
教皇党的残余们是这么想的。反正新王和教廷的新仇旧恨数都数不清,那他们干脆来招釜底抽薪,把教廷划入国王的势力范围——其实国王自己有当教宗的意愿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他的本来就是神院毕业的,拥有教宗所需要的一切素质。但是既做国王又做教宗,在西大陆历史上也前所未有,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拉国王的情人来做教皇——
这下您总没意见了!
教廷吃香的喝辣的,您的情人也肯定好过啊!
戈尔多被他们的鬼才思路所震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亚特里夏知道这事儿吗?”戈尔多说道,“如果他也想去做教宗,那他是要准备竞选演讲的……”
“霍恩先生已经收到消息了,他并没有拒绝,看起来反倒相当兴奋。”罗曼先生说道,“他应该会积极准备的……您要帮他拉拉票吗,嗯,我的意思是,教廷传统了嘛,财富和官职可以换来许多选票……”
“如果这么干,这次选举对他而言就没有意义了。”戈尔多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沉吟了片刻,“改天我去神院走一趟。”理论上来说,有几个主教是院长的学生,他们的选票应该可以争取一下。
“如果亚特里夏真的当选教皇了,希望他们不要后悔。毕竟,亚特里夏也是个有独特理想的牧师啊……”
戈尔多刚说完这句话,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我总感觉你说这话不是在赞扬我。”
亚特里夏金发高束,眼中的翠绿色比戈尔多指间戴的翡翠戒指还要华彩粼粼。
戈尔多举手表示投降:“你怎么来了?”
“帮我看看我的演讲稿——”
“咳咳,亚特里夏先生,陛下还没处理完今天的政务……”
“谁说的?我已经处理完了。剩下的都是你的工作了。只是浏览和盖章而已,你可以的,罗曼先生。您就先拿着这些出去吧。”
“可是——”
最后,国王秘书委委屈屈地抱着一堆文件跑到偏殿去处理了。
亚特里夏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顺手把门给带上。戈尔多已经在茶桌边等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亚特里夏清了清嗓子。把他的演讲内容大致演练了一遍,然后又改了几个地方。
戈尔多听完之后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没有提到我?”
竞选者们都有自我介绍的环节,向民众介绍他们的来历,顺便感谢一直支持他们的朋友。但亚特里夏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戈尔多。
“提你做什么?说我是国王的老师,还是说我是国王的恋人?”亚特里夏皱着眉问道,“你是想让我给你增加一点王室绯闻吗?”
戈尔多笑着吻了吻他的手背:“不可以吗?
亚特里夏笑了。
他的眼神温和而缱绻,几乎和他一直抱怨的、神院长廊上挂着的那张失真的画像一般深情,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
他笑着骂道——声音却没有任何威胁力:“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