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短篇(1 / 2)
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无足轻重。
就像她此刻, 即便想要做些什么,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将自己所有的幻想倾泻于纸上,发泄自己的怒火。
也许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无功,即使有人看过, 也不会在意, 不会对这个社会做出任何改变,世界依旧会沿着它原本的秩序运行, 人力所能改变的微乎及微。
那可笑的清白依然会被某些人奉为圭臬, 在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中恶化,如同蛛丝, 一旦粘上再挣脱不开,只能被扯入无止境的深渊。
深渊底下躺着无数女子的冤魂。
可她还是想要做些什么,只要有一个人为此心生触动, 她就不算白费功夫了。
在以往完成每个故事时,许乘月是很开心的,不管它所带来的成就感,还是幻想到读者看她的故事时给出的反应,都能让她心满意足。
无论中间构思时有多么辛苦,那一刻的喜悦足够弥补她。
唯有这个故事, 她实在笑不出来。
在这个短篇小说中, 她第一次用到了重生的元素,但只占了很小的一点篇幅,在故事的结尾, 也不是金手指。
故事的主线是一个女子在被人强迫之后, 整日惶惶不安, 自觉对夫家亏欠,一直以来委曲求全, 却最终发现原来强迫她的人竟是她的丈夫。
故事已经写完,但因为是一气呵成写下的,没有任何精雕细琢,虽然整体的脉络比较流畅,但有些措辞不够精巧,许乘月翻来覆去地检查,连连修了好几遍才停下笔来。
她抬起头,秋露正蹑手蹑脚地向她的杯子中添水,生怕打扰到了她。
“秋露,你来看看。”许乘月拿起那几张纸递给她。
秋露一直暗戳戳地关注着她。
小娘子从听她们说完从前的事之后,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在写些什么东西。
吃饭喝水还是正常的,只是情绪不像往常,有几分低落,经常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她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开心,早知道本不应该说的。
即便再怎么忘了,听到那些事也免不了难过。
当她们出言安慰,小娘子却轻松地说自己没事儿,让她们不用担心,弄得秋露和夏荷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娘子主动跟她说话,秋露忙放下茶壶,接过她递来的写满了文字的纸。
她知道这就是小娘子这几天写的东西,是跟往常一样的故事吗?
这样也好,人忙着一些事儿时,就分不出神来想伤心事。
秋露细心阅读,准备找一些精彩的地方努力夸夸小娘子,好让她开怀。
但她没想到这一篇跟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
秋露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颤抖着声音抬头问道:“小娘子,这是真的吗?”
许乘月摇摇头,“是我编的。”
但或许在哪个地方真的发生过呢?
秋露放下心,努力安慰自己都是假的,不用太过伤心,可眼泪依然止不住。
这篇故事跟以前的完全不同。
以前的虽然也都很有趣,让人沉浸其中,但因为太过离奇,反而会让人觉得并不真实,像是另一个世上发生的事儿。
而这篇故事恰恰相反,好像就发生在她们的身边。各种细节描绘得淋漓尽致,甚至房屋的摆设,布局,雕花样式,描写得像这长安城中任何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
其中的老夫人,秋露也能从与许家交好的几个世家老夫人身上看到影子,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故事是假的。
看到女主人公最终被沉塘,重生之后发现事情的真相亦选择自戮之时,秋露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知道小娘子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故事了。
秋露心里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想法,但无法具体地描绘出来。
她只觉得,她们都是一样的,却又不一样。
故事里女主人公的性情,同小娘子之前未出事的时候极为相似,秋露看着,好像看到了那时的小娘子,温婉善良,娴雅端庄。
明明胆怯害怕,却偏偏作出镇定的姿态来伪装自己。
秋露边看边哭,看完之后又翻回头再看了一遍。
许乘月看着她哭,也叹息了一声。
构思这篇小说耗费了她很大心血,竭尽全力地让每个情节都尽量浓缩简短,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故事。
在写作过程中她没有想过去表达什么,只专注地写下故事本身,将人物一生历程刻画在纸上。
她写这篇故事是因为原主,和导致惨剧的许家父母,但是她真正写的时候反而在父母身上着墨不多。
因为这并不只是个人的过错,更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她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故事发出去,因为她现在还有一本书正在连载,怕互相影响。
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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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二娘送走母亲,回了自己的屋内,挪开书案上的女诫,继续翻看下面的话本。
一边看一边乐滋滋地偷笑,间或蹙眉生气,念念有词地怒斥,声音仍是小小的,怕被人发现。
她看完《飞升成仙》最新一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那脱离俗世,不拘凡尘,能飞天遁地,甚至逆转光阴的修真界好让人向往啊!
人人潇洒风流,即使女郎也不用被拘在家中,能跟男儿郎比试剑法,丝毫不弱,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凝光仙子真是吾辈楷模!齐二娘兴奋地赞叹。
她拄着下巴撑在案上,思绪浮想连篇,凝光仙子有自己的道,那她齐二娘的道会是什么?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她又拿出了一份新出的山海报。
阿娘太迂腐了,不让她看这些东西,说会教坏人。她不看跟小姐妹们都没话聊,就只能偷偷摸摸看了。
翻着报纸,她发现了一个短篇故事,署名人是月明。
齐二娘来了兴趣,月明大家写得肯定不会差。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很温馨的场景。
在一个大户人家,有对母子在说着话,儿子向母亲背诵今天夫子教的诗。
母亲叫刘婉,儿子姓高,小名墨墨。
刘婉边为儿子缝衣裳,边笑着看他,眼底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她年纪不大,两鬓却已有些许白发。
然后一个男子的出现破坏了岁月静好。
来人是刘婉的丈夫高大郎。
他喝醉了酒,满身酒气,对着刘婉和墨墨破口大骂,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甚至还上手殴打刘婉。
刘婉在他骂人时就紧紧地捂住墨墨的耳朵。
墨墨瑟缩着,也学着母亲的动作捂住她的耳朵。
丈夫的拳头挥来时,刘婉更用力地抱住儿子,将他护在怀中。
高大郎一阵拳打脚踢之后,终于走了。
墨墨从母亲怀中抬头,问她,“阿娘,父亲是不是不喜欢我?”
刘婉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怎么会?父亲最疼爱你了。他只是喝醉了酒,有些神志不清罢了。”
墨墨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知道父亲一点都不喜欢他,很讨厌他,但他不想反驳母亲让她伤心。
开篇的两种场景割裂感极强,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