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仁善之家”(2 / 2)
左朗闻言立马抬头,朝夙平郡王抱屈道,“姜公子明明是跟我娘亲动了手的,所以我气急之下才冲出来推了他,是公子在撒谎!”
“你说什么?”姜栾呵斥道,“你这贼小子满口谎话,先前便诬赖过我一次,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收留了你,你不报恩也就算了,竟还存心报复,此刻我怎容得下你!”
主仆俩一人一套说辞,奈何事情发生时又没有见证人,一时间争执不下。
若换作平时,甭管谁对谁错,北定王一定料理了这奴才。
下人就是下人,怎敢跟主子争说辞?
但现在那么多百姓看着呢,北定王皱着眉思索,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下决断。
夙平郡王却道,“你打骂下人归打骂,又何必扯上北定王府?”
夙平郡王这么一提,北定王顿时不满的看向姜栾。
若是姜栾方才在门内不叫的这么大声,又何必被这么多人看了热闹,令他陷入两难之地?
“天地良心!”姜栾叫屈道,“先提北定王府的人可不是我,明明是这狗奴才!他自己可说了,王爷向来苛待下人,府上的人都知道,甚至城里百姓们也都一清二楚,还骂我跟王爷是一丘之貉,是不是这么说的?”
北定王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不好了。
他还未发作,左朗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道,“姜公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曾说了这种话?”
“你没有说过?”姜栾冷笑道,“那你为何只敢对郡王诉说冤屈,却不敢跟王爷诉苦?”
“谁说我不敢!”左朗立马跪到北定王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字字泣血道,“王爷,我们虽然是做下人的,但我们也有人格和尊严,就算是主子,也不该随意诬陷吧?请王爷给小人做主!”
“嘿,你这刁奴还委屈上了?”姜栾也向北定王拱手,“亲王大人,我向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您尽可去云江和绿水洲打听打听我姜栾如今的名声,我怎么会平白无故诬赖一个下人?烦请王爷替我做主!”
姜栾和左朗一人接一句的逼着北定王拿主意,从某种层面上来讲简直是默契无比。北定王原本就喝多了酒,此刻简直被俩人逼问的头疼,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围观百姓们也小声议论起主仆俩谁对谁错来。
“看那公子柔弱漂亮,应当不会说谎话的,我站这位公子。”
“这种事怎可以貌取人呢?北定王府内如何对待下人的你我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再说那小厮长得也俊朗正派,你咋不提呢?”
“方才不都说了么?这亲家和北定王府一丘之貉罢了,欺负我们这些‘下等人’。”
“你们说的不对,那个公子我也见过,昨夜救了金家女儿,不可能是个恶人。”
就连百姓们也各执一词,彼此争论个不休。
处理此事的北定王更是头疼的按着眉头,“你们容我想想……”
但姜栾怎容他细想,立马跳脚道,“左朗,你这狗奴才一向与我对着干,我不要你了,你爱去哪去哪吧!”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一封卖身契来,扔到左朗头上,叱骂道,“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姜栾这样的举动也算是替北定王出了解决的法子。
北定王松了口气,立马道,“既然主仆俩处不下去,放这小厮离开也是不错的法子,不如就……”
但左朗却把那张卖身契给丢回姜栾脚边,刚着头道,“我娘亲还在北定王府做工,我跟着郡王嫁到齐家,从北定王府的家生奴变成齐家的家生奴,我哪里也不去!”
夙平郡王也不太舍得让左朗走,毕竟手下无人,能像左朗这般令姜栾气到跺脚的人更是没有,便提议道,“不如就让左朗回本郡王身边……”
齐玉恒原本一言不发的在旁围观,此时皱眉道,“让这奴才走了也好,这小子净会惹事,三番两次闹得家中鸡飞狗跳,不要让他回来了。”
“祖父所言甚是。”姜栾附和道。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卖身契,又掏出一把银票,一并塞进左朗怀里,“我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还不快给我滚蛋!”
左朗却将东西扬了,跪爬着去抱北定王的腿,“王爷!小人的娘亲还在王府上,小人哪里也不去,王爷不要赶小人走啊!”
北定王被他吵得心烦意乱,只想快些了结此事,不耐烦道,“你说你娘还在王府上,那就带着你娘一同离开,既然主仆恩情已了,便好聚好散吧。”
左朗听得身体一顿,但还是大声叫屈,“我不走,我是王府的奴才,谁也不能赶我走!”
听这小子好像赖上了北定王府一般,北定王更是容不下他,大声道,“来人,把这老妇的卖身契拿来!”
左母的卖身契也被一同拿来,合着地上左朗的卖身契和银票,一同交给两人。
但左朗依旧吵闹不休。
左母拉着他劝道,“儿,咱们还是走吧,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
左朗“难过”的嘟囔道,“娘亲,我从小就生长在大户人家,外面粗茶淡饭的日子叫我怎么过啊。”
他这番话简直叫围观百姓们哭笑不得。
北定王更是坚信自己做了个正确决定,叫护院赶紧送母子俩离开,有多远走多远,不要继续在王府内胡闹了。
夙平郡王原本有些惋惜,此时一听这小子如此没有出息,便释怀了。
似乎只有姜栾一人在愤愤不平,骂道,“便宜这小子了!”
左朗母子俩一走,这出闹剧算是结束了。
送礼的少年上前对北定王拱手,“王爷行事果断,实在令人佩服!”
北定王松了口气,勉强露出个笑脸来,“哪里哪里,令诸位看笑话了。”
少年笑了笑,突然说了一句,“想必日后每年盛元节都能看到王府接济百姓的盛况,才当得起‘仁善之家’四字,大家说对么?”
盛元节又称穷人节,顾名思义,是富人们开府接济穷人的节日。但乐善好施的人毕竟少,更别提北定王府了,上京基本不过这个节。
北定王原本都准备接神木了,听了这话顿时一愣,一时想不起盛元节是个什么节?
但围观百姓们却反应过来,一扫方才置身事外的模样,个个面带兴奋的应和道,“说的不错!”
“过盛元节,这才是‘仁善之家’的典范!”
“大家伙这里先谢过王爷了!”
北定王被说的哑口无言,但先前他已被众人奉承的抬到了云端,此刻断没有落地的道理。
姜栾在旁边笑着小声提醒道,“王爷,这可是好事啊,您还不快答应着?”
“……”
北定王一想,反正盛元节每年只过一次,这些穷酸泥腿子能吃多少东西?
他只得咬牙道,“对,过盛元节!”
“好!”少年朗声道,“大家可都见证了。如今上京有北定王府牵头,想必会有更多权贵参与盛元节,不愧‘仁善之家’之名!王爷,请接神木。”
锣鼓队又适时的敲敲打打起来。
在一片乐声和围观百姓的鼓掌叫好声中,北定王接过少年手中的木雕,心中简直是五味杂陈,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番笑模样来。
虽然不久之后,他似乎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是被人摆了一道,再去李家庄寻那个叫李三的少年,却怎么也打听不到。
这块所谓的“神木”,后来被北定王锁进库房深处,慢慢烂掉了。
索性这块“千年古木”也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令盛元节在北定王府的领头下兴盛了起来。各地向来以上京为风向标,天启的富人们开始互相攀比哪家施善更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只说此时,百姓们额手称庆,北定王府与齐家众人也向北定王真诚实意的祝贺着。
北定王抱着那座木雕,心里也有些高兴起来,嘱咐大家伙进门继续吃席。
众人转身回府时,姜栾却拉住了王姨娘。
王氏虽不能说完全站在夙平郡王一边,对姜栾却没有什么好观感。
她被姜栾拉的一愣,莫名其妙道,“何事?”
“夫人家中可养猫?”姜栾淡淡的笑道。
王氏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道,“你什么意思?”
“猫儿最爱偷腥,家中的鱼可要收收好,”姜栾意有所指的说,“今日在府内溜达,王府不愧是王府,连府内丫鬟都极尽奢侈,用的是三两一指的香料,脖间还佩戴着名贵玉佩,水头甚好,恐怕只有朝贡才能得到此物。”
王氏:“……”
姜栾说完猫又说人,但也不全说完。
话讲了一半,他便冲王氏点了点头,负手走进府中,只留下王姨娘一人在原地沉思。
这事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件大事,令人无暇注意到北定王府上一个小小的丫鬟,半夜睡觉时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到大街上去。
这女子奴籍出身,拿不回卖身契却又被从王府中赶出,找不到正当的谋生手段,只好做无人肯做的营生,替人倒夜香,日日身上充斥着屎尿的恶臭,令人唯恐避之不及。
女人总算切身体会了一把她当年咒骂老妇的话,但后悔业已太迟,恐怕此生都要与屎尿打交道了。
当然这也是后话。
此时齐家人在北定王府内吃过饭后,便不再叨扰。
姜栾心情简直好极了,偏偏还要装成一副不满的模样,不停地小声咒骂“该死的狗奴才”左朗。
夙平郡王见了简直喜不自禁,冷哼一声坐上马车。
姜栾嘴角微微勾起,也钻进马车中,消失的齐绍麟在车上等候已久。
齐绍麟见姜栾上车,便展开个毯子,殷勤地说:
“娘子,穿了这么久湿衣服,冷了吧?快些脱掉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