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太多波折。(2 / 2)
“认得,认得。”方文吏眯着眼回忆起来,“自从汪班头死后,衙内恐怕就只我与周大人认得这个迟骋了,他是十几年前的老人了,本来前途无量,唉,偏偏为个女人迷了性情,知法犯法,落得暴尸荒野的下场。亏得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否则真是要拖累家人了。”
时修闲散地坐回桌旁,“他没有家人?”
方文吏叹了声,“他自幼就没了娘,到衙门当差没两年爹也病死了,所以无人替他主张婚事,二十出头还没娶亲。要是早早娶上一房媳妇,我看也不会受那女犯人的引诱,走上了歧途。”
时修一手放在桌上捻着,翘起腿来,“依您老看,此人当差当得如何?”
“他——”方文吏捻着胡须轻轻笑道:“在我看来嘛,迟骋此人尽职尽责,也许是因他无牵无挂,凡遇到危险的事他都冲在头里,每到节下,也都是他头一个留在衙门值守。他这个人还难得大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又没有什么花钱的嗜好,所以发了俸禄,人家问他借钱他都肯借。我记得有一年汪鸣家中兄弟病了,还是迟骋借给他钱医治,人没治好,病死了,也是迟骋出钱买的棺椁。不过他这人也太实诚,不会说好听的奉承人,也不大变通,所以——”
“所以周大人不大喜欢他,是么?”
方文吏笑着点头。
臧志和听了这番话,倒钦佩起迟骋来,不由得替他抱不平,“这样的人在官场上自然吃亏,在衙门当差就是如此,那会做事的就是比不上会拍马屁的!”
时修在对过看他一眼,他又笑着添补,“自然了,我们大人不是那样瞎眼的上司。”
方文吏又跟着点头,“其实汪鸣那人也不擅溜须拍马,和他师傅性子有点像,只是他家里人口多,艰难呐。”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嘛。”时修含笑点头,“那个女犯人的事呢?我听说关于她的卷宗都焚毁了,您老还记不记得她的案子?”
方文吏睃着他二人,心下忖度,这小姚大人与周大人不和,为官又清廉正直,想来将此事透漏给他也不要紧。踟蹰片刻,便道:“说起那妇人,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泰兴县当年码头边上的一桩杀人纵火案?”
“什么杀人纵火案?”时修才刚问完,记忆一闪,想起好像先前在江都的时候曾听南台说过一桩泰兴县的旧案,“是不是有个小贼摸到一艘船上去,原本是为盗窃,可最后却杀了人,还放火烧了船?”
方文吏点点头,顷刻又摇头,“那桩旧案的卷宗也到期焚毁了,不过我记得,那案子里死了四个人,一个是那艘船的雇主,是位小姐,那贼就是先用匕首杀了这位小姐,再往船上倒了酒放火。当时是夜里,船上的人都睡了,船夫和他一双年幼的儿女被活活烧死,只有船夫老婆跳进江里逃出了命。”
臧志和忙问:“难道那女犯人就是这船夫老婆?不对呀,她分明是受害人,怎么后头却成了犯人?”
“你听我慢慢说来,那艘被烧焦的船是次日早起到江上打鱼的人看见的,那人当时就往衙门报了案,迟骋很快就带人去岸上查访,连查了三日,我听说眼看有了点眉目了,衙门突然跑来一个人投案,说那案子是他做下的。”
时修挑着眼道:“想必就是那个小贼了?”
“正是,此人叫沈小七,年纪不到二十,家住城西郊码头一带,家中有六口人,他尚未成亲,素日也没什么正经事干,常在码头上小偷小摸,是个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据他自己说,案发前几日,他在码头上踩点,看见那艘船泊在离码头有些远的岸边,泊了好些日子,船上除了船夫一家,就只一位小姐,看那小姐的穿着打扮好像有些钱财,所以他就起了邪念,那晚趁着夜深人静,摸到那船上去,本想偷些银两就罢了,谁知惊醒了那位小姐,他慌乱之下就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杀了那小姐,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放了火。”
臧志和听得揪起眉,“一个惯来小偷小摸市井无赖,竟有这份胆子,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
方文吏笑笑,“迟骋也不信,可周大人深信不疑,不出十日就给那沈小七定了罪判了刑,至此,这桩案子本就该了结了。可没两天,又来了个妇人到衙门喊冤,她自称是船夫老婆,叫杜雪芝,这杜雪芝说她丈夫孩子还有那位雇主并不是沈小七杀的,而是被一个姓姜的男人所杀。”
“姜辛?!”臧志和一脸惊诧地望向时修,“果然与姜家有关!”
时修平静地睇住方文吏,“她有什么证据么?”
“据她说,那姓姜的男人是包她家船的那位小姐的未婚夫婿,他常上船来与那位小姐相会,案发当夜,起火之时,她看见了那个姓姜的男人从岸上跑了。可周大人却说月黑风高,是她看错了,跑的那人是沈小七。就过了这一次堂,便给那妇人定了个污蔑之罪,押入了监房。”
时修拔座起身,在屋里缓行缓道:“后来判这妇人往异地服役,押解途中,迟骋放了她,这才有了迟骋见色起意,通.奸徇私之案。”
方文吏笑着摇头,长叹了口气,“当时那杜雪芝到衙门告状之时,脸上因烧伤未愈,缠着好几圈白布,连脸都看不见,何谈见色起意?”
时修听明白了,想必那杜雪芝所言不假,行凶之人就是姜辛,不过姜辛财大势大,不但买通了周大人,还买通了一个沈小七来替他顶罪。却没料到那杜雪芝没死,拣回条命后,到衙门告了他。周大人拿人钱财,自然得帮人帮到底,所以反判杜雪芝一个诬告之罪。而那迟骋深知此案有冤,和周大人相争不成,便私下放了杜雪芝,后来也被判了个通.奸徇私之罪。
可他二人又是被谁给救下的呢?时修踱着踱着,掉过身来,“包下那艘船的小姐姓甚名谁?”
方文吏皱起眉头,“据当时杜雪芝说,那位小姐叫张月微,是从江都包了她家的船来的泰兴,别的她也不大清楚。不过奇怪的是,自这个张月微死后,也不见其家人寻访到泰兴来,周大人自然也不愿意多事去问。”
时修脸色一变,忙问:“这张月微是不是有个女儿?!”
方文吏却摇头,“没听说过。”
“那船上到底死了几个人?!”
方文吏十分笃定,“四个,一个是张月微,一个是船夫,一个三岁男.童,还有个襁褓中的女婴。”
没有西屏,他简直糊涂了,西屏当然没有死,否则这一段重逢又算什么?
“案发是那年几月里的事?”
方文吏道:“我记得是七月。”
而西屏和她娘正是同年六月离开的江都,他不能忘了那天,他骑马赶了十几里的山路去追那艘船,终于没能追上,只远远看见西屏伶俜的身影站在船尾,随波光匆匆一折,就消散了。
后来归家,顾儿安慰他,人各殊途。从没想过自那日一别,西屏再也没从那条江水登岸。她从水上去,又从水上回来与他重逢,而那间隔的十几年,她并没和他一样过着安定祥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