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什么?”韩夫人眼中掠过喜色,“许大?人也来了?快,赶紧给他挪个位置。”
其余人听?闻御史大?人到来,自是相?当配合,顷刻间便腾出了男席首座。众人皆屏气凝神?,紧盯门口,不?消片刻,果真见一对璧人并肩而来。
席中有几人曾跟随父亲参加韩府家宴,见识过这两位的夺人风采,可?今日再见,依旧被惊了一惊。
——背着光处,清尘隐隐浮动?。那二?人周身镀着一层柔软的光晕,男子身形修挺,少女纤细玲珑。若眯起?眼睛仔细瞧,便能看清男子丰神?雅淡,贵不?可?言;少女则笑脸盈盈,冰肌玉骨,气韵出众。
……众人一时惊艳又一时茫然:恒安侯世子果然气度非凡,可?说好的婢女呢?哪个是婢女?婢女在何处?
韩夫人早已迎上前,行礼道:“许大?人,民妇不?知?你今日大?驾光临,请恕民妇有失远迎。”
许清桉朝韩夫人拱手,“韩夫人无须多礼,今日是我不?请自来,想着凑个热闹,还望您多多包涵。”
他既自称“我”,韩夫人便拿出长辈该有的姿态,和蔼道:“我本就想请你和阿满姑娘一起?来,只不?过我家老爷挡了一道,怕我耽误你的公务。如今你能来,我这茗芳会?便是蓬荜生辉,荣幸至极。”
略略寒暄几句,韩夫人请他们入座。
薛满顶着一半惊疑的目光(另一半惊艳的在许清桉脸上),对韩夫人道:“韩夫人,不?好意思,因?为我家少爷临时要来,便稍微耽搁了会?儿。”
“无碍。”韩夫人朝门口一点,“有人来得比你更?晚。”
薛满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险些翻个大?白眼。
还能是谁,韩志杰呗!
他见到许清桉和薛满时脚步一滞,随即面色如常,落座在许清桉身旁。
“许大?人。”他道:“我们又见面了。”
许清桉道:“韩公子,别来无恙。”
韩志杰举杯,“我敬你一杯。”
没等许清桉回答,他便仰头一饮而尽,因?喝得太急有些呛到,低咳了几声。
许清桉多看了几眼,见他面色红润,精神?大?好,与之前的病态判若两人,“韩公子最近气色不?错。”
“是吗?”韩志杰弯起?唇角,笑却未达眼底,“托我母亲的福。”
他望向主座上的韩夫人,她正与薛满说话,眉目间俱是和气。
“阿满姑娘,我来替你介绍,这位是奇峰书院的院长夫人,刘夫人。这位是卫夫人,她夫君是风虎营镇抚,十分骁勇善战。”
薛满礼貌地跟两位夫人打招呼,刘夫人平易近人,卫夫人话中却夹枪带棒。
“阿满姑娘好阔气,这一身衣裳竟是流云香纱制的,都?抵得上我家老爷一季的俸禄了。”
薛满道:“哦,这衣裳是我家少爷给的,他给什么我穿什么。”
卫夫人道:“我冒昧问一句,是恒安侯府所有婢女都?穿这样贵的衣裳,还是阿满姑娘独有的?”
“有区别吗?”
“自然有。”卫夫人轻抚发髻,语气轻慢,“若不?是你独有的,那便是恒安侯府财大?气粗,用度竟越过了皇宫里的婢女。我从前去?过宫中拜访贵人,连贵人身边的宫女也未穿这般好的料子,京中人多眼杂,传入言官耳朵里可?不?好。”
“若是我独有的呢?”
“那我便劝你审时度势,往后低调行事,否则等主母进门,绝难容得下你。”
话音刚落,韩夫人便脸色一沉,“卫夫人慎言!”
卫夫人打着扇子,假惺惺地笑,“韩夫人,抱歉了,你知?道我出身武将之家,说话的确直白了点,但我字字真心?,全为了阿满姑娘好。”
拢共两段话,一段讽刺薛满的衣裳越过宫里,恐连累恒安侯府被弹劾。一段又暗讽她的身份,再威风也不?过是个由主母发落的婢女。
……
薛满看着她,笑吟吟地道:“我跟卫夫人第一次见面,你却这么为我着想,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卫夫人等了等,见她没有下文,心?下更?为蔑视,岂料下一瞬薛满便朝对面喊道:“少爷!”
许清桉看过来。
薛满字正腔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满殿的人听?清,“这位风虎营镇抚的卫夫人说我穿的衣服料子太好,抵得上她家夫君三个月的俸禄,兴许会?连累老侯爷被言官弹劾。还说将来世子夫人进门后绝容不?下我,让我今后低调行事,免得落个被发卖的下场。”
空气霎时凝固。
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射向卫夫人,卫夫人瞠目结舌,“我——你——许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薛满疑惑,“不?是这个意思吗?可?我只原原本本转述了你的话,没有胡编乱造啊。”
卫夫人急得出汗,“这是我和你说的话,许大?人——你怎好随意转告许大?人!”
“我是仆,少爷是主,仆哪里能瞒着主?”薛满一脸本分,对许清桉道:“所以少爷,你多听?听?卫夫人的指点,往后给我买些普通的料子就得了,免得我出门被人说三道四?。”
卫夫人脸庞涨红,顾不?上跟这邪门的丫头掰扯,忙朝许清桉道:“许大?人明鉴,民妇只是她交心?了几句,绝没有指点您的意思!”
许清桉摩挲着杯沿,慢道:“风虎营镇抚?正巧,韩大?人邀我过几日去?风虎营观摩练兵,届时与卫大?人见了面,我定要夸赞夫人几句……譬如讷言敏行,里外兼修,不?仅能管好卫府内务,更?能在外为人指点迷津。”他轻笑一声,“家有贤妻,卫大?人何愁不?加官晋爵?”
句句赞誉,句句亦是反讽,即便他漫不?经心?,周遭却似降了簌簌霜雪,冻得人齿尖发颤。
卫夫人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她试图狡辩,奈何威压之下,喉间溢不?出半点声响。
眼见气氛跌至谷底,韩夫人正要打个圆场,忽听?薛满的左侧有人怯生生地道:“阿满姑娘,家母失言,我替家母向你道个歉,请你原谅我们,好吗?”
薛满侧首,见那姑娘穿着跟她同色系的雪青衫裙,年龄也与她相?仿,相?貌精致可?人,偏气质唯唯诺诺,像极一只受惊的兔子。
再胆小,她也替母亲挺身而出了。
可?怜见的,有个多嘴多舌的母亲——薛满觉得无趣,便顺着梯子下了,“你的衣裳不?错,在哪里买的?”
“城里的岚裳轩买的,是上个月新?出的图样,正时兴呢,你若是喜欢,我改日送你一件……”
少女们的喁喁私语揭过了闹剧,韩夫人高悬的心?总算落下。她绷着脸看向卫夫人,见卫夫人呼吸急促,眼神?惶恐不?安。
“韩夫人。”她一把攥向韩夫人的手,小声哀求:“请您一定要帮帮我,若是让我家老爷知?道我得罪了许大?人,我今后怕是再出不?得门了……”
韩夫人偏身一躲,她便落了个空。
“恕我力不?从心?。”韩夫人惯来好脾气,此刻却冷冰冰地回视,“卫夫人敢做蠢事,我却不?敢效仿,只望你将来吃一堑长一智,莫再置旁人于不?义之地。”
不?论卫夫人如何哀求,韩夫人都?无动?于衷。她暗中朝韩志杰使了眼色,韩志杰明白,她想让他趁机与许清桉套近乎。
韩志杰盯着面前的酒杯,杯里斟满了酒,清晰倒映出他无神?的瞳孔。
“值得吗?”他问。
许清桉反问:“你指的是?”
“她是个婢女。”韩志杰道:“为一个婢女出头,值得吗?”
许清桉淡瞥了他一眼,“她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我要护着她,不?许旁人随意欺侮她。”许清桉轻描淡写,却又掷地有声,“于我而言,这最重要。”
……
“不?,我家少爷没有你这般无能,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
……
此时此刻,许清桉与薛满说过的话重合,一如他们的心?意,在悄无声息间正逐渐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