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2 / 2)
宋亮比许空山矮半个头,穿着警服,笑起来甚是和蔼,他招呼着许空山与陈晚坐下,让人倒了两杯茶。
“你舅舅跟我说过你,这位应该是陈晚吧?”宋亮坐在二人对面,态度是长辈对晚辈,许空山和陈晚镇定自若的模样加深了他的笑意。
“宋所长好。”陈晚是来陪许空山报案的,不是认亲的,简单寒暄过后,由许空山这位当事人说明了来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宋亮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依然在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变了脸色。他一贯接触的是大案,何小宝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如同三脚猫伎俩,但想到孟海对许空山的重视,他决定亲自出马。
有了宋亮的保证,陈晚的心彻底落到实处。
事情比陈晚想象中来得更容易,两天后,何小宝人赃并获,在家中睡得正熟的何兴旺被警察拍门叫醒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怎么摊上这么个侄子!
怨归怨,当初何兴旺放弃换到陈晚一组,防的就是何小宝使坏牵连他,说到底,都是自找的。
何小宝判了劳改,何兴旺虽然没丢工作,但对许空山,他生不起丝毫报复心理。许空山有南城派出所总所长宋亮撑腰,谁敢招惹他。不仅如此,何兴旺还劝住了意欲闹事的何小宝父母与爷奶。
何家的鸡飞狗跳陈晚仅从许空山口中了解了个大概,不是他不想亲眼看着何小宝被判刑——招商引资的“商资”到河源了!
港商来得突然,钱舅舅也是头天下午才收到通知,发电报叫陈晚是来不及了,钱国胜急忙开着纺织厂的车到了南城。
钱国胜不敢开夜车,他把车停在路口,第二天一早载陈晚到南城。
“秦先生是一个人来的,自己去招待所放了行李。”钱国胜匆匆见了秦先生一面,连模样都没看清,就被钱舅舅派来搬救兵了。
“秦先生?”陈晚心头一跳,“你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吗?”
“不知道。”钱国胜摇头,“我感觉他好像不太好应付。”
陈晚思考一瞬,抬眼,不管好不好应付,他都要走这一遭。
钱国胜的车速不快,二人到纺织厂时临近中午,顾不上吃饭,他们匆匆打听了钱舅舅的动向,赶到生产车间。
县纺织厂分了许多部门,其中生产车间共六个,上午纺织厂的干部们陪着秦先生一路看过去,这会正在研发车间。
陈晚不是纺织厂的员工,他站在门口,等钱国胜进去打探消息。
过了约莫十分钟,钱舅舅簇拥着一位留着半长发的中年男人走出来,钱国胜坠在末尾,悄悄给陈晚使了个眼色。
中年男人穿着花衬衫,因为姓秦的缘故,陈晚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在引起对方注意前移开。
看他们前进的方向估计是要上国营饭店吃饭,钱国胜与钱舅舅低声交谈几句,小跑至陈晚面前。
“他们去外面吃饭了,我舅舅让你去他家里等。”钱舅妈也在随行队伍之中,陈晚和钱国胜在食堂解决了午饭,快步前往职工大院。
纺织厂两点上班,陈晚以为他们至少得等上一个小时,结果钱舅舅跟钱舅妈二人不到一点就结束了饭局。
“难。”钱舅舅叹气,钱国胜进去时他们刚好收尾,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还得靠钱舅舅,“要不是他护照对得上,我真要以为他是专门来找茬的了。”
上午走了三个车间,那个秦先生就没说过一句好话。
说他们的棉花不好,纺织工艺落后,研发堪堪入眼,一行领导敢怒不敢言,他们从没受过这么大的气,还只能受着。
谁让他们没钱呢!
陈晚敛眉,纺织厂工艺落后是受时代所限,他承认,至于研发堪堪入眼,大概是因为他通过钱国胜给了纺织厂一些建议的缘故。
“这位秦先生似乎对纺织行业很了解?”见钱舅舅点头,陈晚反而松了一口气,有了解好,比不懂装懂强。
“秦先生祖上是裁缝,去了国外也是主营纺织业。”结合国际环境,钱舅舅能猜出对方来国内的原因,人工和原材料便宜,能为他节约不少成本。
关于秦先生的背景钱舅舅同样知之甚少,他迟疑着说出另一个猜测:“我觉得,秦先生似乎对我们有意见,或者说,对河源县有意见。”
陈晚与钱国胜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既然秦先生对河源县有意见,他为什么要视察县纺织厂呢?以他的身份地位,他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等下午看完其他三个车间再说吧,陈晚你待会和我们一起。”车间安排是钱舅舅做的,他把成衣制造车间放到了最后,他能预料,这会是秦先生巡视的重点。
无论对方究竟抱有怎样的想法,不看僧面看钱面,他们接了上级命令,必须小心作陪。
下午两点,陈晚终于和这位秦先生来了个近距离接触,对方又换了一身衣服,可能是在车间内热到了,他把长裤换成了七分裤。
从设计师的眼光来看,秦先生的衣品在当下属于走在时代的前沿,钱舅舅他们还好,穿着陈晚做的衣服,没有落入下风,身着普通白衬衣的厂长几人便显得有些土气了。
“衣服不错。”秦先生的视线将陈晚从头扫到脚,说出了他到国内后的第一句夸奖,用的是英语。
这就是钱舅舅说他对他们有意见的原因之一,秦先生明明会中文,但偏偏不说,若非钱舅舅会点英语,他们怕不是要出个大洋相。
“谢谢夸奖。”陈晚的口音不比秦先生差,他伸出手做自我介绍,“陈晚,您此行的翻译。”
纺织厂的领导们不知道陈晚这号人,翻译是钱舅舅临时给他安的身份,钱舅舅的英语水平一般,秦先生用的许多专业词汇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秦先生无视了陈晚伸出的手,扭头往车间走,陈晚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认真充当好翻译的角色。
这是陈晚第一次进纺织厂的车间,女工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在机器旁工作,在领导们的注视下,身形肉眼可见地紧张。
秦先生一如既往地挑剔,车间的闷热加重了他的烦躁,陈晚在他的语言中听到了垃圾之类的单词,但他自动过滤,以文明用语翻译出来。
“你为什么不按字面意思翻译。”秦先生说了中文,地地道道的京腔。
“因为这不会影响您的意思不是吗?”陈晚不卑不亢,去掉垃圾,嘲讽的话也不会变为夸奖。
秦先生不再看陈晚:“去下一个车间。”
下一个车间,即最后的成衣制造车间,钱舅舅打起精神,在前面领路。
“垃圾。”这句陈晚无需翻译,秦先生用的中文。
钱国胜握紧了拳头,钱舅妈侧身挡住他,以免他一个冲动给这位华侨来上一拳,重点是,她觉得钱国胜打不过对方。
钱舅舅一时无言,秦先生所谓的垃圾,是他们厂的最新款,放在供销社多少姑娘抢着买。
语毕秦先生转身就走,似乎今天的所见所闻让他很是失望,纺织厂的领导们急忙追出去,陈晚没追,反正追了也没用,那位秦先生明摆着是来耍他们的。
“怎么办?”钱国胜一脸无奈,“一百万就这么算了?”
听上头说这位秦先生有数千万资产,这次来国内带了一百万的现款,是真心想投资的,他要是故意跟上头说几句纺织厂的坏话,钱舅舅他们必然会跟着吃挂落。
“把他招待所的地址给我。”钱国胜报了个房间号,陈晚默默记下,“晚上陪我过去一趟,带上我们的销售记录。”
钱国胜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秦先生数千万的身价,会把他们的小打小闹当回事吗?
陈晚示意钱国胜放心,他自有他的办法。秦先生裁缝出身,做纺织业,他陈晚难道没当过服装公司的大老板么?
如陈晚所料,追出去的钱舅舅等人被秦先生无情遣返,他既不喝酒也不收他们送的礼物,油盐不进的样子令厂长头疼不已。
“难不成他想自己建厂?”厂长背心湿透,用发油捋到头顶的头发乱成一团,模样甚是狼狈。
能当上厂长的多少有几分能耐,秦先生今日的行为与其说考察县纺织厂是否有投资前途,不如说趁机摸清他们的老底。
意识到被耍了的厂长气红了脸,钱国胜见势不对带着陈晚偷偷溜了。
“哎,不对!”走到一半,钱国胜来了个急刹车,他压低声音,“你不是说要跟厂里谈条件,让他们给你单独开一条生产线吗?”
“你觉得他们现在能听进去我说的话?”陈晚往后看一眼,条件要谈,但前提是他得先把那个秦先生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