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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逆风去 不管艰辛 第四章(1 / 2)

江湖在半个小时后再度醒转过来,她躺在舒适的床上,一睁眼就能看见明亮的月亮正在当空。

月亮下面的也许是仙女,周身有淡淡光晕。

那仙女真是美丽,从月光深处走过来,面容和月光一样皎洁。

当眼瞳的焦点明晰,她认出来那是“徐风”的副董事长洪蝶女士。

父亲曾经为她介绍过这位长辈,让她唤她为“洪姨”。

江湖张了张嘴,没能把“洪姨”两个字叫出声音来。

洪蝶俯身下来,用手拍拍她的面孔,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在爱抚她的小女儿,她在催促她:“起来泡汤,明天回国了就没有机会了。傻孩子,不要盹在这里。”

洪蝶的声音很好听,不是那种伶俐的嘹亮,是微沙的,又很醇厚,听到耳朵里,能知道她的诚意。

她还是一位长辈,俯身过来屈就,带着关心。

江湖翻身起来,皮带已经松开,她可以自由地跟着洪蝶走到一楼的温泉。

此间的温泉,由山上的泉眼涌出流淌下来。旅社建了返璞归真式的池塘,迎接这一股温泉。池塘建在山腰,临着悬崖那一边没有护栏,只有人工垒砌的圆润的带着火山红的山石几。

洪蝶将自己倚靠在石几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讲:“是不是发现从这里跳下去要比从徐斯的房间跳下去更容易?”

江湖站在温泉里,没有坐下来,只是看着远方的海面,有星星点点渔火,但是并不能看真切,天空下头,是不是有渔人还在劳作?她也不能看真切。

她木然地站着,被洪蝶伸手一拽,噗通一声坐进了温泉里头。

很烫。

她惊跳了一下,不过一秒钟后就适应了。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这里的温泉开到晚上十点,她自工作交流守则上老早得知。而且这里的温泉属私家温泉,过了点未必肯为私人开放。

不过刚才洪蝶同值班的当事用英语小声对答了一番,就顺利地领着她进来了。

这位长辈是好意的。

江湖蜷起膝盖。

洪蝶转了个身,往热气浓重的地方靠了靠,她说:“我颈椎有毛病,老犯疼,温泉泡泡还真有些效果。”

江湖还是不说话。

洪蝶笑起来,说:“第一次看见你这个小姑娘,我就知道是个倔脾气。真是个倔脾气。节哀顺变不是一个好词儿,我不跟你说,但是你也不要用‘节哀顺变’来作践自己。”

江湖放开抱着膝盖的双手,又在温泉中伸直了腿,把整个身子拉的长长的,坚硬,而有力。她直愣愣看着洪蝶,瞪着她好一会儿,问:“洪姨,您多大?”

洪蝶笑起来,她的脸上有笑涡,笑起来不知道有多可亲。

“是不是觉得我年轻?”

江湖认同地点头。

她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消沉,就算是我一个人。”

江湖看住了她。

眼前的女人,皮肤出奇的好,光滑洁净,让人没法一下猜测出她的真实年龄,让江湖一开头以为她是月亮里出来的仙女。

现在她这样说话,但是脸容淡静,绝没有流于外的任何喜怒哀乐。她只是把她的话,一句一句讲到自己的心坎里去。

江湖就问她了:“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洪蝶侧一侧头,真的在认真思考江湖的问题。

她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学会忘记我父母长什么样子了。”

江湖把自己往温泉里埋了一埋,反转个身,望着远处的渔火。

洪蝶说:“这个角度好,看不见悬崖。”她顿一顿,加了一句,“你爸爸会放心的。”

江湖接着把半张脸埋在温泉里。

洪蝶说:“你那样做,会让徐斯坐牢的。”

江湖闭上眼睛。

她是徐斯的家人,她自然关心的应当是徐斯。

洪蝶接着说:“虽然只有他一个人的窗户开在悬崖边,你也不能糊里糊涂和他闹到床上去,听着孩子,就算想死,也要保留一颗绝对清明的心,不然你只是个糊涂鬼。”

江湖在温泉里睁开眼睛,一下就受不了,扑腾出来,她孩子气地迷糊地低嚷:“我只是想抱抱他的背影。”

“但你不欢喜徐斯啊!”

江湖摇头:“我不知道干了什么。”

洪蝶靠近她:“孩子,你需要睡个好觉。还有,你来到这里,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你就是代表你爸爸来的,不可以丢了你爸爸的面子。”

江湖一下腾出水面,坐在鹅卵石地上,用手捂住面孔哭了出来。

眼泪从她的手指缝流出来,滴进温泉里。眼泪很烫。

在啜泣声中,她听到洪蝶说:“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也像你这样哭过。但是他在世的时候,我一无所有,他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一无所有。”

江湖慢慢放下手,洪蝶正温柔但是不含任何怜悯地望着她。她哽咽着,说话断断续续,不过终于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她说:“我爸爸是被我害死的。”

但是,没有想到,洪蝶慢悠悠地,用她微沙的声音说:“我爸爸也是被我害死的。”

江湖用手擦了擦眼泪。

洪蝶仰首看了看月亮,时间还早,不到黎明,足够这一段时间叙述一段比较长的话。

她问江湖:“你愿不愿意听一个故事?”

江湖沉默,表示同意。

山风又急了一些,她们都感到冷,所以又将自己的身体放入温泉之中。

洪蝶的故事,说的很言简意赅,江湖仔细听讲,听着她的声音,和汩汩的温泉流淌的音韵。

这个故事非关江湖,可是对江湖的意义重大。

后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江湖都认为是这个故事给予她一次新生的机会。

故事的开端,发生在黑龙江黑河的冬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战备值班连的值班战士需要真枪荷弹地在江边巡逻,密切关注河对岸莽丛中的“苏修”。

那时候的领导们说对岸是我方最大的敌人之一,但是对于千里迢迢赶北赴此地的青年来说,恶劣的环境、无望的前途、一年一年逝去的青春,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当然,也有人不会这么悲观。

一个叫小荣的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兴高采烈地告别了嫩江农场的劳作生涯,来到黑河边上,进入了编制更好的兵团。这意味着,他进了一大步,首先不用干肮脏的农活了,其次在这里能受到更好的照顾,尤其是转业回城的机会会更多一些,还搞定向分配,往后就都有了保障。

洪蝶说到这里,告诉江湖:“这都要感谢他无意中认识的一个高干子弟哥们儿,但其实他也无需感谢那个哥们儿。”

因为就在农场的第七年,小荣通过他的各种努力,获得回上海参加高考的资格。这个弥足珍贵的机会,被一场车祸毁了。

载着小荣的货车进城的路上,同一辆军需用车相撞,车子翻在半山腰,当他脱困的时候,军车上也有个青年爬了出来。

两辆车只有他们俩幸存下来,而对方伤的比较重。

小荣背着青年,徒步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山底下的小镇。

他们都在山下卫生队里躺了一个月,而小荣失去的是唯一一次的高考机会。

那个青年叫小虎,父亲是某某军区一个特别大的官。他把小荣当做救命恩人。在恢复以后,他拖了些关系把小荣调来黑河附近的兵团。

小荣也算从祸事中得到了另一个福利。他宽慰自己应当知足。

然而,在他在黑河边上却遇到了另一次生死攸关的事故,之际诶关系到事故中几个人后来的命运。

洪蝶放慢了语速,慢慢地,对江湖讲述着这段故事。

那是一个大雪初晴的上午,很冷,黑龙江的山林雪野也没有想象中这么美丽。

小荣跟着资深的班长缩手缩脚地在冻成了冰面的江边凑在一起取暖。江的另一头,有一些与这边不太一样的树林和建筑,那就是当时所谓的最大的敌人——“苏修”的领域了。

他们不会轻易接近那里,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但是也会有意外。

小荣看到了一只肥硕的狍子闯到了冰面上,不论如何动弹,都没法立起来。

他知道遇见一只狍子意味着什么。

虽然兵团相对农场的条件已有改善,但每日的伙食仍是白汤和粗粮,汤分不加调味品的白菜汤、萝卜汤,粗粮是大馇子饭和大馇子粥。偶尔会有馒头和面疙瘩,一概淡而无味的。

所以这只狍子让他兴奋得几乎发疯,唯一的理智是清楚明白此处在边境四公里之内,没有敌情不可以鸣枪,所以没法向目标开枪。

小荣看向老资格的班长,班长身手好,他是知道的。

班长也知道他的意思,更和他想的是同一个意思。

他们拆下身上的武装带,悄悄地向那只美味靠近,投掷武装带,中标。一切都很顺利,而且猎物竟然不曾反抗。

两人合力把狍子往岸边拖,四十米、三十米、十米米,就要接近岸边了。但,意外发生了。那只狍子不知从几时积聚好了气力,猛地一窜,扑到小荣的身上,小荣猝不及防,仰面倒地,狍子已借他的力腾空跳到了岸边。

班长也被狍子带倒在冰面上,只听“卡擦”一声,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往下一沉。

小荣当时想的是“一切都完了”。

有一个十六岁的黑龙江丫头和她的父亲路过岸边,看见有老毛子战士从冰窟窿里拉出了两个人来,两个人都是黑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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