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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家信(2 / 2)

这句话起了奇效,沈葭抽噎着,眼泪断断续续地止住了。

怀钰将她抱起来,塞进被窝里:“你再睡会儿,外面冷,不用送我了。”

沈葭点点头,靠在枕头上,眼尾通红,眼睛里还泛着泪光,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袍下摆,不肯放。

怀钰已因为她耽误了不少工夫,看着这样可怜巴巴的她,脚步又挪不动了,兴许真像皇叔说的那样,认识沈葭后,他满脑子只剩儿女私情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沈葭的下巴,和她接了个悠长的深吻。

然后起身,逼自己不去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色已经微微亮,夏总管早已打点好行装,领着阖府下人在仪门外听训。

怀钰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只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太子妃。”

下人们垂首应喏。

除此之外,空地上还站了一支二百人的锦衣卫队伍,由百户苏大勇统领,负责守御王府安全。

这是重中之重,怀钰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番,包括该在哪里布防、明岗暗哨如何布置、几班一轮换等等问题。

苏大勇听得连连点头,一个劲儿保证:“头儿,放心罢,太子妃若少一根汗毛,您将我的项上人头拿去。”

怀钰瞪他一眼:“她若真出了事,我要你的项上人头有何用?”

苏大勇急忙收起不着调的神色,挺起胸膛道:“是!请殿下放心,属下保证太子妃不会出事!”

怀钰这才点头。

众人送他到王府门口,阶下已站了二三十名官吏,都是此次随他南下巡河的官员,由于圣上早有旨意,太子离京,是为巡视河工,兼管赈灾事宜,勒令百官不许践行,这些人里官位最高的是工部左侍郎潘季驯,他是位水利专家,除此之外,便是几位户部主事和一批办杂事的书办吏员,他们已等待了良久,见太子出来,立刻跪下行礼。

怀钰翻身上马,领着众官员在熹微的天色中离开了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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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七日后,沈葭收到怀钰寄来的家书。

他们一行人已离开京畿,走到了保定府,他们走的南北官道,每隔六十里就有驿站,原本预定日行百里,十五日内抵达开封,但因连日大雨,道路泥泞难行,最多只能日行八十里。

因为送信需要时间,这信其实是他离京三日后写下的,沈葭估计他现在应该已经出了保定,到了真定府境内。

太子殿下没有什么文采,通篇家信读下来,不过是介绍他今日到了哪里,吃了什么菜,还有就是咒骂这阴雨连绵的破天气,平铺直叙,无聊至极,但沈葭却捧着信读得津津有味,看了好几遍,在信的末尾,他还来了句大白话——想你。

短短两个字,让沈葭心潮起伏,她将信按在胸口,好像能隔着这薄薄的两页纸,触摸到那个令她思念的人。

离京十五日后,怀钰离开顺德府,入河南境,他在给沈葭的信上说,北直隶辖下五府,挤满了从河南逃难来的百姓,拖家带口,衣衫褴褛,有些人甚至饿到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自己远在京师,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天下百姓遭受着这样深重的苦难,如今想来,真是羞惭。

沈葭读完信,叹息一声。

其实北京城也涌进不少难民,大兴、宛平两县随处可见赈济灾民的粥棚,她还以太子妃的名义捐了一笔赈灾银子。

黑猫喵了一声,跳上她的膝盖,盘着身子睡觉。

这只猫越来越懒了,前不久还和不知道哪儿跑来的野猫苟.合,弄大了肚子,估计不久后就能生下一窝小猫崽。

沈葭摸着软绵绵的猫肚子,神情若有所思。

离京一月后,怀钰总算抵达开封府。

这时已过了端阳,黄河一年有两个汛期,春汛和夏汛,春汛在二至三月,因为是桃花绽放的季节,也叫桃花汛,夏汛是大汛期,一般都在端午过后,丰沛的降雨使黄河水位猛涨,一旦决堤,将是事涉百万生民的大灾害。

怀钰马不停蹄地进了开封城,城内也进了水,积水三四尺,没至膝盖,低洼之处,水深竟有一丈多深,连开封府衙都被水淹了,他们只得临时找了个高地搭起毡棚,怀钰以太子之尊,竟和他们同吃同住,这让众官员感动的同时,又诚惶诚恐,生怕这位金枝玉叶会出什么事。

从这一日起,怀钰就没时间再写信了,他白日要巡视河堤,加固堰口,还要安置灾民,去城内各处抢险救灾,忙得脚打后脑勺,吃口饭的工夫都没有。

夜晚,他浑身酸痛地躺在破草席上,脑袋枕在胳膊上,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睡不着觉,便会幻想沈葭此刻在干什么。

不同于开封的凄风苦雨,北京倒是难得地出了个大晴天。

一夜雨打芭蕉,院子里的垂丝海棠零落一地,沈葭看着满地的花瓣,怔怔地出了半会儿的神,辛夷将披风盖在她的身上,才惊醒她。

“今日是什么日子?”

“回娘娘,今儿五月十二,芒种了。”

“芒种……”沈葭喃喃道,“去准备下,我想出去走走。”

辛夷猜她应该是这阵日子下雨困在府里,待得烦了,想趁着这难得的晴天出去散散心。

正要下去吩咐人时,沈葭又叫住她:“不用告诉外祖母,她风湿犯了,不能走动,让她好好歇着。”

辛夷应了一声,去准备出行的一应事宜了。

半盏茶工夫后,车驾已经安排好,苏大勇领着一支百人队伍,都穿着飞鱼服,佩着绣春刀,各自牵着坐骑,侍立在马车后,准备随行护送。

沈葭见了,有些吃惊:“这么多人?”

苏大勇抱拳行了一礼:“回太子妃,殿下有令,事涉您的安危,不能有丝毫差错,属下也是按令行事。”

“但这也太多了。”

沈葭还是难以接受,出个门而已,需要这么大排场?怀钰会不会太夸张了?

“减一半人罢。”

苏大勇还想说话,但又不好违抗她的命令,只好选了五十名精锐,剩下的打扮成平民百姓的样子,分散在人群里,充当暗哨。

他想派一队人先去目的地检查,便问沈葭:“请问娘娘,此行是想去哪里?”

沈葭摆摆手,道:“就是随便走走。”

在辛夷的搀扶下,她低头钻进了马车。

苏大勇怔了怔,心想也只有到时随机应变了,目光一扫身后的下属,沉声下令:“上马!”

锦衣卫儿郎翻身上马,跟随马车一齐出发。

苏大勇原以为沈葭只是在城内转转,没想到马车一路迤逦西行,最后竟出了西便门,朝京郊驶去。

出了城,暗哨们就无法隐藏了,苏大勇只得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回去,自己领着这五十人继续护卫,每个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马车里的辛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忍不住道:“娘娘,您想要去哪儿?最近城外盘踞着不少难民,不太安全,咱们还是在城内转转罢。”

沈葭正在闭目养神,冷不丁问:“沈茹的墓在哪儿?”

辛夷心下吃了一惊,太子明令禁止府中下人提起沈茹,连私下里谈论都不可以,一经发现,立刻逐出府去,她没想到沈葭会主动提起,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沈葭睁开眼睛,看着她道:“我已经在这里了,你不是想让我打道回府罢?”

辛夷这才知道她今日外出并不是想散心,而是蓄谋已久,难怪不让告诉老夫人。

“娘娘,您别为难奴婢,要是让殿下知道了……”

“你如今也同我生分起来了,咱们打小一块儿长大,虽说有个主仆名义,但我什么时候拿你当丫鬟看过了?你一口一个‘娘娘’,一口一个‘奴婢’,我听着很不喜欢,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小姐罢。放心,你是我的人,怀钰管不着你,怕他做什么?”

辛夷赧然地笑了笑,其实她也觉得和沈葭渐渐有了距离感,变的不是沈葭,而是她身上的这层太子妃身份,让她产生了敬畏感,别说她了,连实心眼儿的杜若最近都不敢在沈葭面前要吃要喝了。

沈葭握住她的手,问:“辛夷,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这话她已经问过一遍了,辛夷回答:“是芒种。”

沈葭点点头:“对,除了是芒种,还是姐姐的生辰。”

辛夷瞪大眼睛。

沈葭见了笑道:“没想到罢?我也险些记不得了,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这样的小事,估计爹爹也不记得,我想,除了生养她的亲娘,还有服侍她一场的玲珑,也没人记得她的生辰了。”

她的笑容逐渐变得悲伤,让辛夷难过不已,反握住她的手:“小姐……”

沈葭认真地问:“我想去祭拜她一场,可以么?”

辛夷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