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1 / 2)
剃头匠老刘手中的动作不停,一边忙活一边不忘将话唠叨开。
“嗐,这事说来也是巧了。”
“喜娃崽他爹姓燕,名大鹏,不过我们这片的人都叫他飞鼠。”
“不过他是个墨迹的,嫌这个飞鼠称号不够文雅,又觉得蝙蝠有福,舍不得这诨号,折中了下便决定叫自己燕别故。”
客人失笑:“飞鼠?燕别故?”
“不错不错,虽然都是蝙蝠,但是后头那个确实比前头的文雅,哈哈。”
“看不出来,这还是一位雅贼啊!”
老刘又剪下一刀,眯着眼睛漫不经心道。
“是啊,道上的人之所以喊他飞鼠,就是因为他那身手上乘,在夜里神出鬼没,从来没有失手过。”
“只要是他想要的,那必定能摸到人家的家里。”
他抽空比了个大拇指,由衷赞叹。
“身手是一等一的好。”
老刘缓了一口气,继续道。
“都说能人胆大包天,这飞鼠的本事大,胆子便也膨胀了起来,行事愈发的有恃无恐。”
“您绝对想不到,他有一日居然摸到了州城署衙里,偷了上一任知州姨太太们最喜欢的一副雀牌。”
客人诧异的重复:“雀牌?”
老刘点头,“是喽。”他老夸张的开口,拿着剪子的手也跟着比划了下。
“那可不是普通的雀牌,听说啊,那是一块上等的大暖玉,前任知州请了能工巧匠雕刻,每一颗雀牌都价值千金。”
“啧啧,这样的雀牌摸起来热乎乎的,又滑又温润。”
他咂了下嘴巴,羡慕得不得了,末了还来了个不伦不类的比喻。
“咱们普通老百姓想都不能想,那手感,大概就是热豆腐被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吧。”
“当然,肯定是比豆腐硬实!”
客人:……
也就那样吧,打雀牌哪样不是打,不过,那声音确实比较好听一些,特别是胡了的时候。
客人回味。
……
老刘没有注意到客人的神情,他惋惜的摇了摇头,开口道。
“这大鹏就是个憨憨,偷谁的东西不好偷,居然偷了知州大人家的,还是受宠姨太太们心爱的消遣玩意儿。”
“这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嘛!”
老刘为燕大鹏的不明智直摇头,要是偷的是知州大人的东西,估计还不会闹那么大的阵仗。
男人么,在女人面前总是威风的,何况还是知州大人。
老刘:“没了雀牌,那些莺莺燕燕的姨太太们个个都闹开了,当下便你一言我一语的磨着知州大人。”
“知州大人哪里顶得住这等香风攻势,没几下便投降了,这不,他一声令下,全城武侯都开始忙碌着抓捕犯人。”
也怪这燕大鹏平日里招摇,还爱和狐朋狗友喝酒侃大牛,有一次喝大了,便和他的那些兄弟们吹嘘起自己的战绩,里头就有知州大人家的雀牌。
老刘又剪下一小缕的头发丝,叹道。
“客人您说,这些酒肉朋友怎么能是兄弟呢?”
“傻不傻,傻不傻?”
“大鹏他当人家是兄弟,这人心隔肚皮的,旁人啊,都当他是冤大头呢,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客人捧场:“……对,老丈睿智!”
老刘眯了下眼睛,笑起时旁边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呵呵,过奖过奖,老丈我这是虚长了几个年月,见的事比你们这些娃娃崽多一些罢了。”
“客人您住哪里啊,平日怎么没瞧见过,您不是城西这一片的吧。”
客人言简意赅:“是,今日过来走走,我住万里街附近。”
老刘恍然:“哦,是署衙附近啊,嗐,那您也是个富贵人家了。”
“呵呵,方才老丈我便想说了,您啊,这头发丝保养得真好,跟大姑娘似的,不不,比大姑娘家的头发还要好。”
说罢,他将发丝撩起一缕,阳光下,这头发丝闪着黑亮的光泽,又直又细腻。
老刘啧啧称奇:“我剪了大半辈子的头发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头发,您平日里吃的东西一定特别的好,是个福窝窝里长大的娃崽。”
客人:……
他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谢谢,老丈过奖了。”
……
老刘另一个担子是一个圆口的炉子,里头搁了炭,上头坐一个黄铜盆,盆里温着热乎乎的清水。
他用这热水又打湿一些头发,这才继续动剪刀,眯着眼睛开口道。
“说到这里,您应该也猜到后来了……”
“这狐朋狗友就没有好的,才下了酒桌,知州大人,哦不,前任知州大人的通缉令一出来,这些所谓的朋友各个都上了府衙,你一言我一语的告了秘密。”
“唉,大鹏就这样被抓了。”
老刘:“大鹏被抓了后,挨不住打便招了。”
“他说自己将那雀牌藏在谢家厝的一座神庙里,哦,那谢家厝是他婆娘的娘家……结果,官差压着他上门去找,怎么翻都翻不出来,也是奇了怪哉。”
客人:……
老刘摊了摊手,惋惜道。
“因为找不到这雀牌,知州大人老生气了,回去便断了他的右手右脚。”
“现在是整个人都废了。”
老刘面上带着唏嘘,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是靠身手过日子,原先那般灵活的人成为这么一个废人,甭提心里多颓败了。”
“他娘一个急火攻心,人也没了,就留下一个小子相依为命,喏,就是刚刚那喜娃,他是个懂事的娃娃。”
因为老娘的死,再加上自己的残废,燕大鹏光脚不怕穿鞋的,伤才好一些便放出风声,说是手上有前任知州大人贪墨的罪证。
“都说官官相护,那是谁都知道的,大鹏这话可掀不起什么浪花。”
“所以,上一任知州大人恼火归恼火,但也只把大鹏当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也蹦跶不了几天。”
客人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命数。”
老刘附和:“可不是嘛!”
“就在谁都没当一回事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找上了大鹏,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大鹏便答应把账本和罪证给了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好本事,就这样去了京城告了御状。”
“就这样,前任知州大人便落马了。”
“落马了也好,现在这个宋知州人好,事儿没那么多,在他手下讨生活,大家伙儿都轻松。”
……
老刘讲完故事,刚好这头发也修剪完了,他多看了几眼客人的面皮,见他面上光滑干净,有些遗憾自己的那些工具没有发挥的余地。
老刘惋惜的将手中的剪子收了起来。
摇头笑道,“客人,您这是我老刘剪的最轻松的一趟活了。”
他看了看热水,又热情的招呼道。
“不然,老刘我替客人洗洗头,再好好的按一按,我这手法好着呢,保准你按了后,下回还来找我。”
客人失笑,“不用不用,多谢老丈了。”
他从袖中摸出碎银递了过去,头发重新束起,告别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
人走远后,老刘将碎银塞到凳子第二隔的抽屉里,眯眼欢喜的自言自语。
“这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出手大方!”
他拿过扫帚和畚斗,将地上的碎发清扫到旁边的头发堆里,再一瞥眼便发现有些不对,这堆碎发里,刚刚扫进去油亮有光泽的头发丝不见了。
老刘揉了揉眼睛,眯眼自言自语。
“咦,这头发是少了吗?”
还不待他细看,这时又来了个老客。
只见他大刀阔斧的坐了下来,吆喝道。
“老刘,来来,帮我理理头发,再修一修我这鬓角,啧,我这毛发旺盛的人,就是苦恼!”
老刘慢慢的挪了过去,又重新打了盆清水坐到炉上,应和道。
“来了来了,唉,你这不叫毛发旺盛,你啊,这叫毛发不均。”
络腮胡汉子摸了摸自己有些光的脑门顶,爽朗的哈哈大笑。
“好你个老刘,居然连我你也敢打趣!”
“你懂个啥,我这叫聪明绝顶!”
两人忙活唠嗑开来,老刘一时也忘了方才的诧异,等他再想起来时,经过几个客人,拱桥边的碎发堆已经什么也瞧不出来了。
……
东湖州城,署衙。
王昌平诧异的多看了宋延年两眼,“你这头发怎么湿了,你去修头发了?”
宋延年:“嗯。”
“刚好经过,就顺道理了理。”
王昌平绕着宋延年转了两圈,折扇轻敲掌心。
“啧啧,甭说,这手艺还是不错的,哪个大师傅理的,过几日我也去光顾光顾。”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咱们宋大人是不需要理发的,哎,我真好奇,你这理发会不会伤修为啊?”
“我看坊间的志怪小说里头,这头发啊啥的都是精气,是修为呢。”
宋延年:……
他将王昌平推开一些,没好气道。
“你以为我是那人参精啊啥的,还修为,走走走,事情多着呢。”
都走出了两步,宋延年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王昌平。
王昌平:“……看我干嘛,有事就说。”
关键这延年兄一看他,他就心里发毛。
宋延年多看了王昌平两眼,摩挲着下巴,开口道。
“别等两日了,你今儿还是抽空去修修头发吧。”
王昌平:“怎,怎么了?”
宋延年伸手撩了下王昌平额头前的那缕龙须,嫌弃道。
“你这几缕毛发太长,遮住了司空位,不好不好。”
王昌平迟疑:“司空位被遮住会怎么样?”
宋延年沉吟片刻,“司空位在面相上是发光之处,你额前这头发遮住了司空位,等于是将这命光给遮挡了。”
王昌平慢悠悠摇着的折扇不自觉的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