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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2 / 2)

“你就是想要钱对吧?”陶野也提高了嗓音,“只要你拿到钱,你就可以放过她?”

吴放癫狂地干笑:“呵呵——对,怎样,你愿意给?”

陶野问:“你要多少?”

吴放一口报:“10万……”

“可以……”陶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我银行卡余额里只有7万,我可以先转给你……”

“不行!少一分都不行!!”

“我知道……”陶野耐心地缓声说,“我先把那7万转给你,我还有一辆车,车钥匙也给你。你拿去卖,凑10万肯定没有问题。”

吴放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陶野,哑着嗓子极轻地问她:“你就……这么想救她?”

陶野认真地点了点头,“是……”

吴放又沉默了一阵子,脸上肌肉抽了又抽,欲言又止。

好半天,他吐出一口气,生怕自己后悔似的飞快拿出手机,简短地撇出几个字:“转账吧……”

陶野也拿出了手机。解锁屏幕时,垂下的双眼虽然是平静沉稳的,指尖却有隐藏不住的细微颤抖。

得到了陶野许诺给他的钱和车钥匙,吴放和另一个男人便收起东西,准备离开了。

走过陶野身边的时候,吴放的脚步忽然顿住,抬起血红的双眼看向她。

半晌,中年男人抽了抽鼻子,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一丝微哽咽语气,沉闷地说了句:“其实我也不……”

他话没有说完,后半句永远咽进了肚子里,使劲扭过头匆匆离去。

孰是孰非,陶野此时已经无力去辨别太多。吴放走后,她马上跑过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托起夏星眠的肩。

看着满是血污的脸死气沉沉地耷拉在自己怀中,她的呼吸逐渐急促。慌乱中,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急匆匆地打了120急救电话。

最近的一家医院问清地址后立即安抚了她,说让她就在原地等待,救护车会尽快抵达。

过了一会儿,医院又打来电话,告诉陶野:因为寒流暴雪,多段道路因积雪结冰而封锁,救护车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陶野忙问:“那最快什么时候到?”

医院:“按照天气预报的情况,等到最快的一条路解封,也得要2个小时。”

“可是她颅骨流血很严重,再拖2个小时,她还能活吗?”

“抱歉,我们也没有别的……”医院那边的人顿了顿,踌躇着说,“还有一个办法,那些路现在车走不了,但是人可以走。如果您找几个强壮的男人帮忙背一下,步行过来的话其实只要40分钟。不过,现在天气这么恶劣……”

“我知道了,谢谢您。”

陶野挂了电话,小心地放平夏星眠,立刻上楼去找人。

她一连敲了许多户人家,要么是已经去上班了无人应答,要么是独居老人,有心无力。好不容易找到一两个合适的男性,对方又怕麻烦,不愿多事。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实在拖不起了,她只能一个人又回到地下室。

夏星眠还躺在那里,胸口呼吸的起伏越来越小了。

陶野没有再犹豫,她有些艰难地将夏星眠扶到自己背上,独自将夏星眠背起,一步,一步,踏上楼梯。

走出楼栋时,她几乎是靠「挤」才跻身入狂风暴雪中。

刺骨的寒风灌进脖颈,蹭在陶野喉咙处的一抹血即刻结成了冰。

“小满,没事的,很快就到医院了。”

陶野勉强自己干笑了两声,艰难地在暴风雪中继续向前走,试图和沉睡在肩头的夏星眠说话。

“你相信姐姐对不对?我保证,不到40分钟,我们一定就到了。”

夏星眠额头的血已经被吹得凝固了,后脑却依然在流,顺着她的耳根,流到陶野的脖子里。

带着零下温度的冷风在一次次急促的喘气中灌入陶野的鼻腔,才走出小区五十多米,她的嗓子和口腔里就有了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轻轻喘出几口气,热气聚成的白雾仿佛吹入大雨的棉花糖,被风雪瞬间消融。

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车子也都安静地停靠在路边,没有往日人群熙攘的嘈杂吵闹,也没有汽车喇叭的呼鸣。除了耳边风声,近乎万籁俱寂。

眼前被雪盖成白茫茫一片,白车顶连着白马路牙,白马路牙上歪着白色的枯树。

太白了,白得让平时最熟悉的路口在这时都变得陌生起来。

背上渐渐变冷的女孩压得陶野喘不过气。

夏星眠并不重,可她一直在向下降的体温却是有重量的,坠在陶野的心坎深处。每冷一度,就沉十斤,拉扯得陶野心口紧到发疼。

疼到后来,陶野已经分不清那是情绪上带来的幻觉,还是自己的身体真的出现了问题。

“小满,小满……”

陶野喃喃着她的名字,眼泪溢上眼眶。

在外人看来,甚至包括夏星眠自己眼中,她和她只是相互扶持着走一段的大姐姐和小妹妹,会给对方做做饭、帮帮忙,需要时也可以上上床。她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而已。

然而陶野明白,她们只能维持着这「一点点」的关系,不是因为只有这一点点,而是因为她只敢拥有这一点点。

再多一点她会害怕,怕她这样风尘里打滚的人会连累到前途无限光明的夏星眠。

可但凡少一点,她都不会在心底还颤颤巍巍地怀抱着一分期待,期待未来某一天,阴晦世界真的可以和光明世界交叉相叠。

陶野一直以为,她已经知道了她们注定会分道扬镳的结局,就算喜欢夏星眠也不会喜欢得太深。

这份感情只会默默地路过她人生的这一段时光,等她们各自走上各自的岔路后,夏星眠这个人总会随时间慢慢风化,变浅,变淡,成为埋在心里不起眼的一粒沙。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样的「我想要」与「我不敢」的夹挤中,铢积寸累,日久月深,她既已变得这样在意她。

在意到她们此刻仿佛是捆在一起的生命体。

她好像也快死了。

白茫茫的天地里,陶野也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她的眼睛越来越花,头也晕得抬不起来。呼吸不可避免地急促到危险频率。

哮喘喷雾呢?

陶野模模糊糊地想起这个问题。

然后她想起,喷雾在包里,而包遗落在了地下室。

“呼……呵……呼……咳咳、呼……”

“呼……”

“咳咳咳……”

风声和着她因诱发了哮喘而异常短促的喘息声,成为此刻雪白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

两个小时后,交管部门的监控室。

一旁负责调取管理道路监控的工作人员都不忍地别过了头,不愿再多看。

屏幕中的画面里,在临近医院的道路口,那个背着一个女孩的纤瘦女人几乎快趴在了路面上,双腿与双膝都沉在积雪中,一只手撑着地面才能在风中艰难前行,胸口起伏剧烈到好像她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

夏星眠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里,右手却紧紧地抠住了扶手,指甲都快抓断了。

她强忍着眼眶里的泪,倔强地不想哭出来。

可是她脑海里又忽然出现一个画面。

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那一晚,她在酒吧喝多了酒,陶野来接她回旅馆。

晚上打不到车,陶野就背着她慢慢走回去。

在陶野背上的她睁开眼,在温润晚风的吹拂中,她傻呵呵地笑着和陶野说:

嘿嘿,这是你第一次背我。

那时,陶野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一句话。

椅子里的夏星眠像是被什么猛击了一记,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揪起自己的长发,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