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再不想跟你分开了……(1 / 2)
鼓乐喧闹, 迎亲仪仗从乌孙王庭鱼贯而出,百姓们从各家毡房出来,夹道伫立, 没人欢呼,没人祝福,有的只是神色凝重的长久凝视, 他们的公主被迫出嫁,无声的屈辱在每个人的心头弥漫。
雪还在不停的下, 那迎亲队伍渐渐在呼啸的风雪里消失不见。
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嫁娶, 大风大雪仿佛能将马车都给掀翻, 可突厥人急切着将人娶回去, 压根不远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
这样恶劣的天气叫路途变得愈发艰辛, 云黛心疼纱君在外风吹雪冻,将人叫进马车里坐着。
古丽留在了乌孙, 云黛本来也想将纱君留在乌孙,此去突厥凶多吉少, 她不想连累旁人,可纱君执意要陪着她, 怎么劝都不听。云黛无法, 只好将人给带上了。
“姑娘待奴婢可真好。”这会儿小丫头傻呵呵的捧着一杯热奶茶,边喝边道, “还是车里暖和,外头吹得一脸冰渣子, 眼睛都要睁不开。那些突厥人真是有脑疾,大冷天的接亲,哼,也不嫌折腾!”
云黛双手也拢着葡萄纹银杯, 浅啜一口热奶茶,并没说话。
纱君知晓自家姑娘心里难受,缓了缓,小声问道,“姑娘,您说我们到了突厥,要怎么办呢?”
云黛垂了垂眼,“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沉吟片刻,她抬头盯着纱君,“到了突厥,你就跟萨里拉一起回乌孙。”
纱君惊道,“姑娘?不,奴婢不回乌孙,奴婢要与姑娘在一起。”
云黛眸光坚定,面上再无平日的亲近温柔,冷声道,“这是命令,你若还认我是你的主子,你就听话,和萨里拉一起回乌孙。你是我的婢子,回了乌孙,去找太后或者相大禄,他们会安排好你的。”
“可奴婢不在您的身边,您身边就没人照顾了。”
“我嫁的是突厥汗王,他们总不会连个奴婢都不拨给我。你放心吧,好好跟萨里拉回去。”
“姑娘……”
云黛将杯中奶茶饮尽,杯盏置于桌几放好,“别说了,我心意已决。”
见她闭上眼睛,头枕着车壁休息,纱君眼圈红了又红,最后还是憋住眼泪,闷闷耷拉着脑袋坐着,活像是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狗。
队伍在凄风冷雪中艰难前行,走了三天还没走出乌孙的地界,云黛闷在车窗紧闭的马车里每日就是醒了睡,睡了醒,浑浑噩噩,又冷又冻,脸色也变得憔悴。
这日午后,队伍在一处小城用过茶饭,又继续冒着风雪往那覆满皑皑白雪、茫茫一片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草原走去。
午饭的羊肉腥膻,云黛只吃了一口就没吃,吃了两块葡萄干米糕,又灌了一杯奶茶,肚子也就涨饱了。一上马车,又揣着袖子,裹上宽大柔软的狐皮毯子,闭着眼睛继续睡。
将睡未睡之际,她隐约听到一阵哒哒乱响的马蹄声。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转,她仔细听着,试图分辨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风雪的凄厉呼啸声。
直到那马蹄声愈发近了,外头也响起了一阵凌乱的尖叫呼喊声,有突厥语,有乌孙话。
纱君也惊醒了,小脸煞白地看向云黛,“姑娘,外头是怎么了?”
云黛秀眉轻蹙,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侧身将车窗打开,掀起厚厚的毡帘一角,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往外看。
原来不知不觉中外头的天色已经偏暗了,在灰暗的天光和白茫茫大雪中,一队黑甲铁骑仿若天神从天而降。
他们手握刀枪斧戟,与突厥迎亲队伍厮杀,鲜血在空气中化作一道曲线洒在洁白的雪地,又很快被落雪给遮掩住。
鲜血、残肢、断臂、可怖的死状……
她瞳孔睁大,沙场厮杀如一场傀儡戏,在她眼前生动而残忍的上演,原来杀人真的不过头点地,手臂那么一挥,一个活人转瞬就成了一具死尸。
云黛胃里翻涌,几欲作呕——
“姑娘,您怎么了?”纱君担忧的扑上前来。
云黛唰一下将毡帘放下,伸手将小丫头推回去,眸光轻颤道,“我没事,你别往外看,好好坐着。”
纱君见她神色严肃,乖乖地坐回去,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外面是打起来了吗?是不是咱们大渊的援兵来了?”
闻言,云黛暗淡的黑眸蓦地迸出一丝光芒。
外头那队黑甲铁骑,好似正是谢伯缙与她提过的北庭军的装束。
大渊的援兵来了!?
一时间,那杀人场面带来的恶心感也被喜悦给冲淡了,仿佛厚重乌云里总算照进了一缕明亮的阳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算鼓起勇气再往外看一眼,确认一番。
指尖才碰上毡帘,便听到“砰”一声,马车猛地晃动起来,她和纱君都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车外又传来一阵马的嘶鸣,马车迅速朝前而去。
“姑娘,姑娘!”纱君惊叫,手忙脚乱去扶云黛。
外头的马大抵是受了惊,疯一般地乱跑,车厢剧烈晃动着,桌几、香炉、茶盏、毛毯皆摔得一塌糊涂。
就在主仆俩面色煞白,惊慌不已时,又一道响亮的“轰”声,整个车厢朝前栽去。
“啊!!”
云黛因着惯性朝前扑去,她赶紧护住脑袋,身子撞向车门,还没等她缓过神,车门不受力被撞开,她继续朝前跌去——
“啪”一下,头朝地,直接扑进了雪地里。
冰雪紧贴着脸颊,寒意直冲脑门,云黛整个人都摔懵了。
等反应过来,不等她挣扎着从雪里起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穿过她的胳膊,径直将她给提了起来。
云黛就这般,头发、眉毛、眼睫、脸颊上沾着洁白冰雪,狼狈又迷茫的,对上了一双阒黑深邃的眼。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厮杀声、风雪声也都变得静谧,在这广袤银白的天地间,她与他久久对视着。
仿若隔世,沧海桑田,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大哥哥……”
云黛呢喃着,脸颊是冰凉的,泪水是温热的,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见她落泪,谢伯缙心口一阵钝痛。
“是我不好,叫你担惊受怕了。”
他低声哄着,想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可手上还沾着突厥兵的鲜血,不干净。
除了手上,他的衣袍上与长刀上也都沾满了血,他从未想过让她瞧见他这副模样,怕吓着她。
谁知道人就从马车里摔了出来,埋在雪里,像个雪团子。
对上她迷濛的水眸,谢伯缙弯腰捧起一团雪搓了搓手,将手中血污弄净,这才弯腰,抬手揉了下她的发,叹道,“乖,别哭了。”
“摔疼了的话,打我两下出出气?”
云黛闻言,撇了下嘴,鼻音很重地咕哝,“我打你作甚……”
又抬手抹去眼泪,脸颊和鼻尖红红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哭出来的,抽抽搭搭问他,“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再不来你就要嫁去突厥了。”
谢伯缙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语调有些低沉,“若不是相大禄派人给我送信,你还想瞒着我到几时?还好现在来的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