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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2 / 2)

其中关于裴青玄的最多。

从襁褓婴孩到豆蔻少女,不知不觉里,他占据着她的人生不可忽视的一大部分,甚至胜过她的父母,她的兄长们。

六岁那年,他被皇帝罚跪在雪地里,她握住他的手放在怀里暖:“玄哥哥,阿妩相信你没错,你别怕,阿妩会陪着你的。”

九岁那年,丹阳说皇帝最爱的子女是她与五皇子,她不服气地回嘴,“那有什么了不起,我最喜欢玄哥哥了,全天下最喜欢,谁都比不过他!”

十四岁那年,她粉面羞红,揪着帕子与他道:“明年及笄,我就能嫁给你了。”

及笄那年,她红着眼与他承诺:“阿妩会等你回来的,一定会。”

忽然间,一阵痛意袭来,那一团团白光逐渐暗淡。

她慌乱无措,身前响起一道温柔而坚定的声音:“阿妩,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阿娘……”

失了血色的嘴唇翕动,耳畔传来许多嘈杂声响:“太好了,娘娘有意识了!”

“快,快点拿参片来!”

嘴里被塞进什么东西,格外刺鼻,一嘴怪味,李妩皱了皱眉,勉力撑起眼皮。

映入眼帘的脸庞十分模糊,可她还是认出来了,淡淡呢喃:“玄哥哥……”

这声细若蚊呐的低唤,霎时叫裴青玄心口窒痛,好似有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攥着心脏,挤出其中每一滴血液与空气。

狭长的眼尾通红,他弯着腰,头颅抵着她的额头,薄唇亲吻她汗湿的脸庞:“我在,阿妩,我在这。”

李妩眼睫颤了颤,刚想开口说什么,腹中痛意传来。

“快,陛下先让开,趁着娘娘有气力,快将孩子生下来。”

“娘娘加把劲,就快出来了!”

李妩双手紧抓着枕头,痛得满脸是汗,裴青玄在旁看得焦急,又怕她咬破舌头,坐在床头将手掌放她嘴边,由她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殿之内传来一声惊呼:“生了生了!”

可等了半晌,却听不到婴孩的哭声。

稳婆她们看着脸色涨得青紫的小皇子,一个个都慌了神,难道是在产道里憋了太久,活活闷死了?

才将升起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殿内氛围愈发凝肃。

稳婆们赶紧拍着小皇子的屁股,可孩子还是双眸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

崔氏和嘉宁也都看得心口狂跳,尤其是孩子那张青紫脸色,已然不好了:“怎会…怎会如此!”

若是阿妩醒来,知晓此事,岂不得肝肠寸断?

“陛、陛下。”稳婆们战战兢兢将婴孩托着呈上前:“皇子他…他怕是……不大好了。”

裴青玄心下一沉,视线从李妩苍白的脸色转开,再看那个小小一团的孩儿,眸色暗了暗。

“可拍过了?”他道。

“拍、拍过了。”

“他是朕与阿妩的孩子,他母亲都熬过来了,他怎能熬不过来?”

裴青玄眉眼冷肃,从榻边起身,双手接过那个孱弱婴孩,附耳在孩子胸口听了两息,面色一变,而后将婴孩放在腿上,单手叩住婴孩的下颌,掌心克制着力道压着孩子的胸腔,一下又一下。

众人看着此番动作,面色仓皇而凝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眼见压了一阵,孩子仍没响动,殿内众人一颗心越发沉重,皆已认定贵妃诞下了个死婴——

自古妇人生产犹如过鬼门关,诞下死婴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何况贵妃大出血的状况,能保下母亲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崔氏红着眼眶,刚想上前劝一句:“陛下和阿妩还年轻,日后还会有孩子的。”

话还没出口,忽见皇帝掌下的孩子好似呛了一下,下一刻,就如神迹降临般,张开嘴巴,“哇”得哭了出来。

声音虽不如寻常孩子响亮,却的的确确在哭!

而那涨得乌青的皮肤也在哭了几声后,渐渐转为红润的颜色。

“哭了,老天保佑,小皇子哭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这一刻,莫说是那些“死里逃生”的稳婆与御医,就连崔氏和嘉宁也喜极而泣地抱在了一起:“太好了!”

裴青玄额上也布了一层细密冷汗,看着掌心那皱巴巴哭泣的小婴孩,也长舒了一口气。

“你这小混账。”他眼眶泛红地低下头,轻轻撞了下孩子的额头,低沉语气透着劫后余生的笑:“跟你阿娘一样,都要吓死朕不成?”

小婴孩张着嘴巴,哇哇地哭。

裴青玄又深深看了他两眼,才将孩子递给稳婆带下去清洗。

转而看向榻边昏睡的女人,他垂下头颅,再次亲了亲她的脸颊:“阿妩,我们的孩子也没事了,辛苦你了。”

稳婆在旁提醒:“陛下,现下母子平安,你也下去歇息吧,奴婢们也好给贵妃清理。”

裴青玄看了眼那稳婆。

稳婆被看得心下发紧,赶紧低头。

崔氏和嘉宁是知晓生产后需要清理血污及一些琐碎事,于是忙上前道:“陛下,您下去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是啊,堂兄,等这边收拾好了,你再进来作陪也是一样的。”

默了一阵,裴青玄这才松开李妩的手,从榻边起身。

大抵才经历过一场劫难,站起时,高大的身躯都晃了一晃。

宫人想上前扶,被他拦住:“朕无碍。”

他面色青白地站稳脚步,深深看向崔氏与嘉宁:“劳烦你们了。”

崔氏和嘉宁连道不敢,双双屈膝目送皇帝往外去。

待脚步声远,俩人正要往榻边走去,忽听外头传来一声惊呼:“陛下!”

俩人心下一跳,齐齐看去,便见屏风之后,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如山崩般,陡然倒地。

贵妃元夕产子,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众臣得到宫里的喜讯,连夜写了不少恭贺的奏表,就等着正月十六开朝时上表。

不曾想十六日清晨到达宣政殿外,却听到皇帝罢朝的消息。

众臣惊奇,还当陛下这是大喜过望,沉溺于得子的喜悦里,不愿上朝。

谁知这一罢朝,便是整整七日。

有消息灵通的大臣打听到,陛下并非陪伴贵妃稚子而无暇上朝,实是大喜大悲,旧疾复发,昏厥了三日。

李妩昏睡两日醒来,听到裴青玄尚在昏迷的消息时,也愣了一愣。

又不是他生孩子,如何比她昏得还久。

却也不去管他,反正有御医伺候着,用不着她担心。

在素筝的服侍下进了些补汤与吃食,她稍有了些气力,刚想再睡,素筝却满脸迟疑与困惑地叫住她:“主子,您…您不想看看小皇子么?”

李妩怔了下,小皇子。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孩子,心下无端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排斥感——

理智告诉她,她应当看看这个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我不想见到他。

坐在床边安静许久,李妩迎上素筝不解的眼神,抿了抿唇,道:“明日再看吧,我有些困,想要歇息。”

素筝愣了愣,心下奇怪,寻常母亲生了孩子,不都第一眼急着看孩子么,如何到了自家主子这,却是毫不上心?便是再困,叫人抱孩子过来看一眼,也不会耽误多久吧?

腹诽归腹诽,主子的命令不可违抗,她忙应道:“是,那您先歇息。”

掐金满绣的绵纱幔帐缓缓放下,李妩躺在柔软衾被里,阖上双眼,酝酿睡意。

迷糊间,她好似听到外头传来婴孩的哭啼声,细而孱弱,断断续续。

黛色柳眉轻蹙,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烦闷,她扯过被子捂着脑袋,隔绝外头的嘈杂。

可不知为何,无论她如何遮住耳朵,那哭声仍钻进脑中,吵闹不休。

“素筝,素筝……”

匆匆脚步声赶来:“主子,奴婢在。”

“奶娘呢?叫她让孩子别哭了。”

幔帐外停了一停,才传来素筝谨慎的回应:“您听错了吧?方才奴婢还在看小皇子,他睡得正香,没有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