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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1 / 2)

因为我的爱,也应该卖一个好价钱?

谢丕道:“可毕竟有祖训压着。所谓亲亲之谊, 圣上也需思量悠悠众口。”

洪武爷对子孙后代,十分宽宥。明文规定:“亲王宗室只有谋逆罪不赦,其余诸罪皆由皇帝裁定。有司只可举奏诸王所犯罪行, 不得擅自缉拿审问。即便亲王犯了大罪, 也不可对其用刑,犯大罪的降为庶人, 朝廷还依旧给米粮,犯小罪的只受申斥。”太祖之子晋王朱棡,在封地多行不法,以奔马车裂人,也只受申斥而已。永乐时期, 代简王在路边上行走,无缘无故用袖中的锤斧伤人, 也只是被降敕责戒。

在这样氛围下,养出的宗藩,比勋贵更加骄横,也无大局意识。他们与官员勾结,半贿赂半胁迫来谋取私利。要想让他们乖乖从命,不是那么容易。

月池却很乐观:“祖训该怎么用,该怎么解释, 是由上而非由下。先帝在时,代府镇国将军锺铹、奇浥、奇湡冒领岁禄, 先帝以其不遵祖训,命革禄十之二,以示惩戒。请问这又是祖训中哪条规定了的呢?”

这是弘治三年的事, 杨慎当时才刚满三岁, 他又未曾入仕, 因此是闻所未闻。他有些吃惊:“你是把历代所有的案件全部看过了一遍?”

月池看着这个与她同岁的年轻人,他心还鲜活,就像出土的根芽,而她却已是饱经风霜,裹在了厚厚树皮之下。她道:“当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打无准备之仗。”

杨慎既惊叹又有些惭愧。这位出名的大才子,满怀希望去参加科举考试,也被考官点为卷首。可谁知,他的考卷被灯花烧坏,因此名落孙山,只能再等三年。虽不是他的过错,亲朋也多有安慰,他仍然满心不是滋味。

他问道:“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月池道:“什么都别做。”

“可王尚书……”杨慎和谢丕还是免不了担忧。

月池道:“万岁即便只为赌一口气,也会保住王琼。更何况,圣上也是今非昔比了啊,大明以武功著称的帝王,唯有四位,太祖、太宗、宣宗与当今而已。”

杨慎奇道:“你就不怕猜错?”

月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而不语。谢丕道:“要是连他都猜错,就无人能猜对了。家中老父为何遣你我上门,不就是这个缘故吗?”

朱厚照果然被气得不轻,第二日就传召要去游猎。一众年轻的贵胄弟子并锦衣卫随侍左右。有人道:“不是说去打猎吗,皇爷怎么今天还乘辇驾了。”

“没听说吗,今次有李侍郎同行,他身体不好,吹不得风。”

众人闻讯目瞪口呆:“他吹不得风,所以就去坐龙辇?!这也太……”

老人摆摆手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们是来得晚,没见过当年。总之,别大惊小怪的,以后这种事多着呢。”

此人说得果然不错。一会儿,他们就见皇上先从辇驾上跳下来。他们还有些茫然,不是说李越在吗,刚一动念,就见皇上转头伸出手去搀李越了。武定侯府的郭勋,年纪轻轻就有爵位在身,此时自然也列,见状倒吸一口冷气。旁人忙推了他一把。他忙合上嘴,再也不敢吭气。

月池瞥了朱厚照一眼,避开他的手自己下来。她道:“臣只是体虚,又不是废人。”

朱厚照道:“啰嗦什么,万一摔了怎么办。”

月池道:“既然怕我摔,就别在大冷天休沐日把我叫出来。”

朱厚照道:“你成日在屋里都要闷出病了。朕又没叫你上场去。你想吃什么,朕给你打回来就是了。”

月池心底暗笑,憋出病的明明另有其人,难不成是已经揭不开锅,所以要亲自出来打猎,回去养家糊口了?

朱厚照疑道:“你笑什么?”

月池道:“没笑什么。笑天下可笑之人而已。”

朱厚照道:“……”

月池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时间很紧,你得多打一些,回来才能赏赐群臣。”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又都说尽了。朱厚照又好气又好笑:“你在这里阴阳怪气讽刺谁呢?”

月池也掌不住笑了:“那个人自己心里有数。”

朱厚照翻身上马:“朕懒得跟你饶舌,你要吃什么?”

月池仰头看向他,他穿一身宝蓝色的曳撒,骑在高大神骏的马上,身上的织金纹在日光下华彩流转。果然是手头再紧,衣裳也不会少做。

她想了想道:“鹿、野鸡。”

朱厚照凝神记下,打马去了。月池眼见千骑如云,席卷山岗。她掩口咳嗽了几声,杏黄色的落叶在她脚底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紧了紧斗篷,走进了秋色之中。

一上午紧张刺激的行猎后,朱厚照先前的郁闷已经一扫而空。他面上洋溢着快意,目光在营地里转了一圈,眉头却不由皱起。只一个眼神,谷大用就明白他的意思,忙道:“回爷的话,李侍郎说要去走走,叫我们不必近前。”

朱厚照道:“胡闹,万一出事怎么办,他去哪儿了?”

谷大用指了指东边:“走得不远,就在那边的坡上。”

朱厚照立马调转马头,一众人不明就里,也要跟着来。谁知,朱厚照转头也说了同样的话:“你们不必近前。”

谷大用:“……”

他胯下的小红马奔波了一上午,也有些疲累。它打着响鼻,跨过了低矮的灌木丛,来到了原坡上。

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生机勃勃的阳光从无云的天空中倾泻下来。野菊花开得既热烈又灿烂,漫山遍野都是望不断的金黄。她就立在花丛中,闻声回过头,对他道:“快下来,别踩坏了花。”

朱厚照这才如梦初醒,胸口因不自觉的屏息而微微发疼,泛着苦味的清香涌了进来。他看着她朝山中走去,隔着花海望去,连她的背影都有些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在阳光中。他突然不太喜欢这种感觉,道:“快回来,该用膳了!”

她生生止住了脚步,发出幽幽的叹息,好像从美梦中惊醒,然后又回到他身边了。他没有问她刚刚在想什么,只是道:“苏州的花,哪里及得上帝都的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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