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 / 2)
如果这个头疾是隔一段时日就发作一次的,那按刚认识时发作一次,景王殿下宴会上又发作一次的频率来说,萧弄的头疾好像又快发作了。
明明被伤了自尊,那么生气,明明头疾要发作了。
却还是肯跟他一起南下,帮他花心思追查匪徒。
钟宴笙表面上一派乖巧无辜,心跳越越来越快,悄咪咪想,他今晚一定要逼着萧弄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还有头疾是怎么回事。
萧弄不说的话……他就不答应跟他睡觉。
钟宴笙能想到最厉害的威胁就是这个了。
想得面颊都有些红。
“怎么脸一直红红的?”
愣神时萧弄的声音从头顶落下,随即一只大手抚在了他的脸上,冰凉凉的,贴在发烫的脸上很舒服。
萧弄的眉头皱了起来:“迢迢。”
钟宴笙还以为是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心里一咯噔:“嗯?”
“你有些发热。”萧弄的手转移到他额头上,确认了,“着凉了。”
钟宴笙迟钝了片刻:“啊?”
他明明有老实盖着被子的。
不过他的窗户被萧弄撬开过,关得不是很严实,晚上他挑灯画小人儿时,能感觉到窗户里有风漏进来。
钟宴笙这会儿才发现,他下船后感觉脑子晕乎乎的,大概不是因为在船上待了几日回地上不适应。
“笨。”
刚夸完他聪明的萧弄又绷起了脸:“连自己生病了都没发现。”
钟宴笙:“……”
好生气,但是反驳不了。
“楼清棠。”萧弄的声音毫无波澜,“去让人抓药。”
楼清棠:“……”
合着他好不容易做回本行,又当起了大夫。
但方才说话错,楼清棠也不好反驳,悻悻离开。
楼清棠一走,展戎就进来了:“主子,有新消息。”
萧弄收回覆在钟宴笙头上的手,去接消息,钟宴笙感觉他的手贴在脑门上格外舒适,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不让走。
手腕突然被抓回去,萧弄垂下眸,看着他迷糊的样子,喉结滚了滚。
这小孩儿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展戎看出了萧弄没空伸手,目不斜视地低声禀报:“带着踏雪进山的兄弟们发现了点踪迹,楼船上的人也都下来了,扎营在驿馆外。主子,您看下一步是要做什么?”
掌心里的肌肤柔嫩又滚烫,高热的温度似乎能隔着皮肉烫到心口,萧弄皱着眉又摸了摸钟宴笙脸颊的温度:“去睡觉。”
“嘎?”
“你去睡觉。”萧弄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和声音对钟宴笙说话,“乖乖的,我去春风谷探探。”
春风谷就是那群林中匪徒经常出现的地方,中间一条狭道,四周群山绵延,来往行商,必经此地,匪徒盘踞在这种地方,端的是进可攻退可守,若是不实地去摸清楚那附近的地势,就容易吃亏。
钟宴笙很想跟着一起去,但脑门烫得厉害,只好点头:“好,那你要早点回来。”
萧弄勾勾唇:“我还没走就开始撒娇了?”
“不是撒娇。”钟宴笙反驳。
萧弄为什么总觉得他在撒娇。
钟宴笙垂着长睫,意识恍惚了下,烫呼呼的脸颊又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乖得不行。
要不是那群匪徒踪迹难寻,萧弄都不大想走了。
这会儿霍双等人也甩开纠缠的黑甲军进来了,萧弄收回手,嗓音淡淡的:“十一殿下身体有恙,送他去好生歇息。展戎,把魏巡抚叫过来,本王有事吩咐。”
展戎无视对他怒目而视的霍双:“是!”
霍双再火大,听到钟宴笙生病了,关注点难免转移,但他还没凑上去,云成先冲了过来,只好后退一步:“驿馆里的房间已经清扫备好,方才属下已经派人去检查过了,殿下请随属下来。”
钟宴笙站起来,莫名其妙生出几分不舍,又朝萧弄望了眼,擦身离开的瞬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抓过去,不轻不重地顺着他的每根手指都捏了把。
当着一群人耍流氓似的。
他的脸瞬间变得愈发滚烫,连耳尖都在发红,云成还以为是病情加重了,赶忙询问:“少爷,您感觉怎么样?”
钟宴笙受惊地缩回手指,眼睫乱颤:“……挺好的。”
挺好的?当真不是在故意撩拨么。
萧弄盯着他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钟宴笙也不敢回头看萧弄的反应,飞快跟着云成离开大堂,去了后面的院子。
宝庆府不算太大,驿馆修造得也不算奢华,不过房间比舱房要宽敞舒适多了。
这会儿已经清扫打理好了,钟宴笙躺到床上,一离开萧弄,病痛的感觉就格外猛烈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滚烫了。
钟宴笙裹着被子躺下,身上有些发冷,含糊地眯了会儿,厨房就送了药来,说是楼先生学过医,特地写的方子,随行而来的大夫检查过没问题,就让云成送进来了。
钟宴笙喝下药,涌出一阵困意,拉着云成小声道:“云成,我睡一会儿,等定王殿下回来了,你来把我叫醒。”
云成看他脸烧得通红,心疼地哎了声:“好,少爷您快睡吧,定王殿下这会儿在跟魏巡抚他们商量去春风谷呢。”
钟宴笙唔了声,裹着被子,由着那股困意眯了过去。
这一觉昏昏沉沉的,做了堆杂乱无章的梦,一会儿是初相识时,萧弄在昏暗的房间里朝他望来的血红眸色,一会儿又是景王宴会那天,他被萧弄抱上马上后,察觉到他背后微微的潮意。
他一直以为萧弄睡得很好的。
可是一个有着多年头疾的人,怎么可能会睡得很好呢。
所以拉着他念书,也不是出于恶趣味,而是听着书才能勉强合会儿眼吗……
钟宴笙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酸的苦的甜的一道倾灌进去,扰得他睡得很不安稳。
直到突然有只冰凉凉的手拂过他的脸,钟宴笙困在梦里,睁不开沉重的眼皮,模糊感觉床边好像坐了个人,看了他一会儿后,弯下身在他眉心亲了一下。
仿佛一道护身符,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被一个吻慢慢抚平了。
床边的人没坐太久,就匆匆离开了。
钟宴笙的梦却平静了下来,呼吸匀长,睡得浑身酥软地从睡梦里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居然都到晚上了。
夏天多雨,外面一片哗哗的雨声,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桌上点着只蜡烛,烛光飘飘忽忽的,大概是云成怕他醒来怕黑,提前点的。
喉间干渴得厉害,钟宴笙爬起来,吞咽了下发疼的嗓子,开口想叫云成,却在撑起来时,发现有个东西顺着胸口滚下去,硬硬地硌着他。
钟宴笙把那个东西抓起来,仔细一看。
是个很精致的木雕,雕的是只……圆滚滚的山雀?
看得出雕刻的人很用心,每一缕羽毛都雕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虽是死物,犹如有灵,可爱又讨喜。
钟宴笙眼睛一亮,喜欢得捧着翻来覆去地看,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即使送他木雕的人什么纸条都没留下,但他一看就知道这是谁送他的。
这是萧弄亲手雕的吗?
钟宴笙用指尖摩挲着小山雀的每一条纹路,骤然想起自己只差几笔就画完的小人画,一时连口渴都忘了,兴冲冲地爬下床,从送进屋里的行囊里翻出他的画,放到桌上,热火朝天地忙起来。
萧弄送他小山雀木雕,那他今晚也要把画送给萧弄!
头疼脑热好像都远去了,钟宴笙披着外袍,趴在桌上,忙活了一阵,将小人画的最后一幕停在了城墙上。
英俊的小人在吹埙,漂亮的小人望着他,城墙之下,铁花纷飞。
他真正对萧弄放下畏惧与提防,就是在生辰的那晚,萧弄带他上城墙,用陶埙为他吹了一曲后。
仔仔细细勾勒完最后一笔,钟宴笙满意地翻看了下。
他特地让人用宣纸装订成书册那样的小册子,现在已经画满了。
正翻着,余光里晃过道人影,逐渐靠近了房门。
钟宴笙这几日都是偷偷摸摸画的,生怕被人发现,连忙将这册小人画合起来,塞进怀里,又将桌上的东西胡乱塞到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屋门恰好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人显然没料到钟宴笙已经醒了,动作一僵:“小殿下,您醒了?您感觉如何了?”
“已经好些了。”钟宴笙假装镇定地坐在床上,抬眸望着霍双,“有什么事吗?”
他的心思没放在霍双身上,目光顺着他肩头往外瞟了瞟。
天都黑了,萧弄怎么还没回来?
霍双思忖了下,似乎下定了决心:“小殿下,属下有点话想跟您说,其实属下……”
他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靠了过来:“殿下!有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