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站稳后就很尴尬,特别尴尬。
首先是凌峰,他瞪着二人,恼羞成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我与许大人谈话?!”
其次是许清桉,他缓慢地摁着额角,一脸似怒非怒。
俊生端着托盘,盘中的菜肴撒了?些汤汁,他惨白着脸,无措地看向薛满:姐姐,该怎么办!
薛满镇定地丢回个眼神:莫慌,看我的。
她并不理凌峰,对许清桉道:“少爷,到用膳的点了?,要摆饭吗?”
凌峰气绝,这厚颜的婢女?,还敢装若无其事?!
他正待讥讽,耳畔听得许清桉道:“凌大人,既已禀完正事?,本官可否用膳了??”
这话?分明又在包庇那丫头?,凌峰却不敢造次,忍气作揖道:“卑职告退。”
经过?薛满时,凌峰的视线如刃,刀刀剐向她的脸。
薛满大方地受了?,乐意?瞧就瞧呗,反正不少块肉。
俊生火速摆好饭菜告退,“公子,今日的饭菜我已经试了?,您和阿满姐姐慢用。”
他飞一般地窜出门,临走前还贴心地带上门扉。
“阿满,你最近行?事?愈发?没规没矩。”
“我晓得错了?,我保证痛改前非。今后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遇见凌大人便装聋作哑,权当这人不存在。”
许清桉想:她存了?心气死凌峰。
“话?说回来,少爷,你对小凌姑娘真的毫无想法吗?”
“小凌姑娘是谁。”
“别装,小凌姑娘当然是凌峰的妹妹!”
“他妹妹,我为何要有想法?”
“男未婚女?未嫁,有想法才正常。”
“那你便当我不正常。”
许清桉坐到桌前用膳,薛满欲言又止地跟坐,目光试图瞄向某处:不知少爷是哪里?不正常,莫非是那处……?!
许清桉夹起一片她最讨厌的素瓜,重重压进?她碗里?,“闭嘴,吃饭,否则扣你——”
“月银!”薛满熟练地接话?,好歹肯安稳用膳。
*
余下的几日,无论是若兰寺还是韩府,乃至裘大夫都悄然无声。所有的风谲云诡都归于宁静,只是这宁静虚假且掩藏激流,叫人愈发?枕戈待旦。
中伏当天,韩越早早起身,带人前往恩阳河畔勘查。巳时过?,天上仍烈日高悬,晴空万里?。可眨眼的工夫,天际便重云翻涌,雷电大作,苍穹似被一双无形的巨掌撕扯。
空气闷热,潮湿,压抑。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如银河倒泻,整个衡州城陷入昏幽。一刻又一刻,一时又一时,整整三个时辰过?去,风雨肆虐,恩阳河狂澜不止,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高,淹没河畔小草,吞噬弱小生灵。
风雨如磐,城中大多数人家都门户紧闭,唯有一名身着蓑衣的男子在雨中奔驰,他径直入了?衙门后舍,不等通报便闯进?许清桉的书房。
他扑通一声跪地,急赤白脸地喊:“许大人,韩大人出事?了?!”
湿冷的空气灌入书房,粗暴地掐灭烛火,许清桉的脸隐在黑暗中,无人能看真切。
“出了?何事??”
“韩大人今日坐船去恩阳河巡视,不料突然变天,风雨太?大掀翻了?船只,韩大人、韩公子及船夫全部落水!当时我与其他三人在另一艘船上,见状立刻下水营救,但只找回了?船夫,韩大人和韩公子至今下落不明!”
“韩公子为何在船上?”
“韩公子来给韩大人送膳,他想和韩大人一起巡河,韩大人同意?了?,没想到突生变故,父子俩都——都——”说到最后,八尺高的魁梧男子竟隐有哭腔,“许大人,还请您主持局面,领我等去搜救韩大人吧!”
“你们州同大人何在?”
“刘大人今日在县衙里?办事?,得后日才回衡州!”
“上官师爷?”
“上官师爷前些日子摔伤了?腿,一直告假在家中休息。衙门里?此刻没有能主事?的人,所以我才冒昧来求许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大人吧!”
那汉子声嘶力竭,连磕数个响头?。许清桉重新点起蜡烛,弱烛飘摇,跃进?他平静无波的深眸。
“真不巧,本官昨晚得了?风寒,这会头?晕眼花,连下地都很困难。”
汉子难以置信地抬头?,“大人,您竟不肯救韩大人吗?”
“此言有损。”许清桉道:“韩大人是一州之长?,上了?官牒的四品官员,本官自当尽我所能地去搜救。”
汉子忿道:“可您说没法下地,又谈何尽力搜救!”
“本官虽身体不适,却还有京畿营银枭队的几位兵尉大人在。他们均武功高强,身经百战,在搜救一事?上比本官更顶用。”许清桉道:“快将恩阳河的河道图拿来。”
汉子无奈照办。
书案四角各置一根红烛,中间铺着河道图。许清桉一手牵袖,执笔圈出韩越落水的位置,又顺水流朝向划出几片区域,对兵尉任四琦道:“你即刻带队召集衙门里?所有的可用之人,去本官圈出的几片区域搜救韩大人与韩公子,务必将他们安全带回。记住,此事?不许对外透露风声。”
任四琦抱拳,“我等马上便去!”
任四琦迅速召集好人马,整队赶往恩阳河畔。
滂沱大雨中,天地浩瀚,河水泗流,人类仿若蜉蝣涓埃。
一夜过?去,雨势渐微,搜救毫无进?展。离河道不远处的简易茅亭内,韩夫人倚柱低泣,泪沾衣襟,痴痴望着河面。
第?二日,匆忙赶回的刘州同与上官师爷也加入搜救队伍,第?三日……
第?四日,他们在恩阳河支流的芦苇荡间,发?现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身高与衣着特征符合失踪的韩越父子俩。
韩夫人看了?一眼便栽倒在地,上官师爷双眼通红,刘州同亦满面哀恸,其余人或骂老天无眼,或嗟悔无及,扼腕长?叹。
彼时,许清桉正与薛满在下棋。一方棋盘,黑白子纠缠得难分难舍,薛满单手支颚,小脸异常专注,久久才走一步。
许清桉左手捧书,右手随意?落子,看起来游刃有余。
听闻韩越父子的尸体被找到后,许清桉若有所思。
“确定是他们二人?”
“尸体已有巨人观相,难以分辨五官。”任四琦说道:“但韩夫人亲自验过?细节特征,确认是韩越和韩志杰无疑。”
“尸体现在何处?”
“由刘州同护送回韩府了?。”
许清桉默不做声,挥退任四琦。
薛满震惊半晌,回过?神后甚是茫然,“我本以为韩越是用苦肉计引你冒险,没想到他跟韩志杰竟真死了??我们还没查清来龙去脉,没找到定他们罪的证据,他们便这样草率地死了??”
许清桉摩挲着一颗棋子,将它落在了?该落的位置。
薛满想到一种可能,“少爷,难道是他们知晓露了?马脚,干脆畏罪自杀,以免祸及全府?”
“不无可能。”
“若真是这样,他们倒还有几分真心。”薛满道:“只可怜韩夫人,忽然没了?丈夫和儿子,必定痛不欲生……哎呀,她该不会寻短见吧?”
“会有人去劝解她。”
“要不我也去一趟?”薛满不免心软,“不管韩越和韩志杰做过?多少坏事?,韩夫人却是个好人。从相识起她便对我十分关?照,连我住的院子也是她亲手挑的。”
“不急。”许清桉道:“等我得闲与你一道去。”
门外又有人敲门,这回是消失好些天的路成舟与童和。许清桉支走薛满,先听他们汇报了?两刻钟,又接过?一封信件,一目十行?地浏览。
他略加思索,心中已有定夺,朝路成舟和童和低语一阵。须臾后,他推开窗子,眺着远方铺满碎金的屋脊,疏懒地眯起长?眸。
凄风苦雨已散,今日是个艳阳天。
他轻笑一声,“该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在院中大喊:“小民上官启,恳请许大人挪动贵躯,同我共去韩府为韩大人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