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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1 / 2)

及至未时,阳光正盛,一辆寻常的黑漆平头车辚辚驶出巍峨皇宫。

马车之上,李妩身着朱色穿花蝶长衣,下配一条缕金百蝶穿花桃红云缎裙,梳着同心髻,珠翠繁复,后髻还簪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大红色石榴绢花,耳边、脖间、腕间都戴着光华灿烂的首饰,这副富贵逼人的装扮,衬得一张脸愈发素雅清婉。

她为这副浮夸艳丽的装扮纳闷不已,裴青玄则是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语气认真:“还是上些胭脂才相宜……待会儿寻个铺子买一盒,朕再给你涂点,现下太素了。”

“这还素?”李妩难以置信看他,如云发髻间的三翅莺羽珠钗都微微颤动,她抬起双腕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可知这一对龙凤金镯有多重?”

又指了指脖间的赤金盘螭璎珞圈,耳上的赤金银杏叶坠子,头上那整套的金镶红宝石头面,她满脸怨气:“满长安怕是再寻不出这样的打扮。”

若不是看在他带她出宫的份上,她真想这些都砸他脸上,叫他好好感受一下重量。

看她雪腮微鼓的气恼模样,裴青玄轻笑,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行,那就不涂胭脂了。”

李妩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便由他握着,面上还是那副气不顺的模样:“你将我弄成这般,到底要带我去哪?”

若说去逛街市,她必然不肯的,太丢人了。

难道是回李府?打扮成这样,是想让家人觉得他有善待她?那估计全家上下,也就喜欢亮晶晶物品的安姐儿会觉得这些好看吧。

“去见外祖母。”

男人平静的嗓音打断李妩的腹诽,她愣怔片刻,第一反应是,老糊涂的许老太君,可不就如安姐儿一般。只是——

“为何突然带我去见许老太君?”李妩不解,还打扮成这样。

“她没几日可活了。”裴青玄道,长睫在眼下投着一小片阴影,再次抬起,那双狭眸犹如深夜月色拂过的深潭,泛着幽幽波光:“大抵撑不到明年喝我们的喜酒,朕想带你先去给她敬杯茶。”

明明他的语气那般平静,可触及他那双眸,李妩心下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知道,许老太君对他而言,意义很不一样。

皇室无亲情可言,裴青玄的亲祖母舒太妃早逝,皇祖父景隆帝严苛古板,对儿孙更注重君臣之礼,鲜少有温情脉脉的时刻。是以在裴青玄少年时光,是许老太君这位外祖母给予他成长过程中,一位慈爱长辈待小辈的全部温情与关爱。

许老太君的确是位和蔼的老太太,她宠爱独女,也掏心掏肺对待这位外孙,甚至还爱屋及乌,对李妩也无比喜欢。

幼时在宫里,李妩也跟着裴青玄一起喊许老太君“外祖母”,每每见到她,许老太君都笑得跟庙里的弥勒佛似的,拉着她的手道:“小阿妩快快长大,长大后嫁给我们青玄当媳妇,外祖母给你打个十斤重的大金猪。”

因着许家祖上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女商,于许家后代也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许家男儿们练武打仗,女子们鼓励从商,无论是许家媳妇还是许家姑娘,只要对做生意有兴趣,尽管撒手去研究生财之道,不必被其他规矩束缚。

许老太君本就是商户女出生,年轻时就是一把赚钱好手,平生最爱之物便是黄金。是以她对小辈表达爱意的方式也很粗暴简单,送金子,送很多很多的金子。

难怪今日出门,裴青玄要将自己打扮成珠光宝气的摇钱树,这副样子,许老太君见了定然欢喜。

往事与现实交织,诸般滋味在心间蔓延,叫李妩一颗心都变得沉重,之后一路也没怎么说话,直到马车停在镇北侯府。

她戴上帷帽,由裴青玄牵着下了车。

此番是微服出访,甚至连许府众人都未惊动,只叫裴青玄的舅父镇北侯许向山、舅母郑氏出来相迎。

俩人见到裴青玄身侧戴着帷帽、通身富贵的年轻女子,皆满脸诧异,一阵面面相觑后,还是镇北侯夫人壮着胆子问了句:“陛下,这位娘子是?”

裴青玄牵着李妩微凉的手,笑得温润:“朕的妻。”

话音刚落,镇北侯和郑氏的面色倏地都变了,一时间讷讷不知该如何言语。

裴青玄也没多解释,只道:“她现下不便露面,待到日后,再叫她与舅父舅母相见。今日朕特携她来探望外祖母,有劳二位前头带路。”

“是是是,陛下这边请。”镇北侯回过神来,忙前头引路。

如今这位外甥成了皇帝,威严日益深重,虽是亲戚,但君臣永远摆在第一位,镇北侯是个明白人,知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现下这种情况,就是不该多问的。

于是在领着皇帝与这位神秘女子到了许老太君的院子后,他察言观色,适时拉着妻子郑氏退下,给祖孙俩留出独处的空间。

俩口子出了屋,也没敢走远,只在院内的廊庑下候着。

淡金日光斜照在粉墙上,郑氏时不时往那紧闭的门瞅着,到底没忍住,悄声问镇北侯:“老爷,陛下身侧那女子是什么来路啊?先前半点动静都没听过……陛下说,那是他的妻,那岂不就是未来的皇后?天呐,到底是哪家女儿这样好的福分?”

“你问我我哪知道。”镇北侯也一头雾水,再回想陛下待那女子的紧张劲儿,走个路都牵手,未免也太黏糊。皱眉想了一阵,他咂舌道:“我看那女子不简单……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是狐狸精变的?”

“哎哟我的天老爷!”郑氏连忙去捂镇北侯的嘴,边瞧着四周有没有人听到,边压低声音道:“胡说什么,那可是未来皇后!你还好意思叫儿子女儿好好读书,我看你自个儿也少看些乱七八糟的志怪故事吧!”

镇北侯不服,拉开郑氏的手,凑到她耳边嘀咕:“我说的没道理么?不是狐狸精,如何大白天连脸都不敢露?而且哪家正经贵女,没名没分就跟着男人手拉手,出双入对的?”

郑氏听得心惊胆战,又往那紧闭大门瞅了眼,心下也乱跳两下,乖乖,莫不真是狐狸精?

转头再看自家老爷一副若有所思样,郑氏额心一跳,肃着脸提醒:“你可别在陛下面前乱说话。”

“我哪有那么蠢。”镇北侯抬手摸了摸络腮胡,皱眉道:“不过你说,若她真是狐狸精,咱给她多磕几个头,求她保佑咱娘多活几年,可能不?”

郑氏:“……”

今晚她就去书房,把他那一架子乱七八糟的书给烧了!

正屋里,许老太君虽不能多活几年,但见着裴青玄牵着一袭盛装的李妩出现时,衰老病容上回光返照般盛满了喜色。

“青玄,你回来了。”满头银丝的许老太君靠着高枕坐在榻间,一会儿看看裴青玄,一会儿又看看李妩:“这是……这是你媳妇呀?”

“外祖母,孙儿回来了。”裴青玄温声说着,拉着李妩到她面前:“您老可还认得出她?”

许老太君年纪大了,又因着先前那场变故大受打击,人也变得糊涂,这些年忘了许多事,有时连自家孩子都不认识。现下见着李妩,她睁着眼睛认了好半晌,最后仍是沮丧地摇头:“这孩子瞧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她嘴里嘟哝着,忽又歪着脑袋,睁着双浑浊却又如孩童般清澈的眼,柔声问着李妩:“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呀?”

曾经精明果毅的老太太变成这般,李妩一阵鼻酸,掐了掐掌心,才挤出一抹笑意:“我是阿妩呀,外祖母不记得阿妩了么?”

“阿妩……阿妩……”许老太君皱着眉,嘴里咕咕哝哝:“这名儿也好像在哪听过……哎,我老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怎么什么都记不清……”

她边说,还懊恼地抬手锤脑袋:“真是笨死了。”

李妩面色一变,忙去拦着老太太,裴青玄在她之前握住了许老太君的手腕:“记不起没关系,没人怪您。”

“可我想记住你们的。”许老太君叹口气,水洼洼的眼睛仿佛噙着泪。

李妩似是想起什么,也不管裴青玄还在旁,鼓起两边腮凑到许老太君面前:“外祖母,您再看看?我是李太傅家的小阿妩呀,你先前说过,要给我大金猪的。”

“大金猪……啊,大金猪!”许老太君眼睛亮了起来,再看面前脸颊鼓鼓的小娘子,笑意更甚,满脸疼爱地伸出双手拍了拍李妩的脸:“哎呀,是小阿妩啊!不过你怎么长这么高,还变得这么瘦了?小姑娘还是胖些好看,脸上没肉压不住福呢。”

李妩松口气,眉眼间也漾开一丝松快愉意:“外祖母记起我了。”

“记得记得,外祖母怎么会忘了你。”许老太君笑吟吟,再看李妩这一身红妆,满脸惊喜:“阿妩,你和青玄成婚了吗?”

李妩微怔,不知如何答。

“成婚了。”一旁的裴青玄从善如流道:“这不是特地带着她,来给您老敬茶么?”

“那可真是太好了。”许老太君笑着拍拍裴青玄的手:“我和你母亲早就盼着这么一天了。”

寒暄两句之后,李妩端了茶,双膝半屈,举过双眉,毕恭毕敬递到许老太君面前:“外祖母,请喝茶。”

“好、好。”许老太君笑吟吟地喝了,将茶杯递还后,伸手往袖里掏了掏,又往被子里寻了寻,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裴青玄问:“外祖母在寻什么?”

“大金猪呀,给你媳妇的。”许老太君又去翻枕头:“抱着大金猪回家,来年生大胖小子和大胖闺女,我再给他们一人一个打个金猪牌牌……咦,我的金猪呢?”

老太太神神叨叨寻东西,李妩站在一旁看得心绪翻涌,五味杂陈。

最后还是裴青玄哄着许老太君,说金猪已经给了,许老太君才安下心:“那就好,那就好。”

她有些困了,无精打采倒靠在枕边,却仍不舍撒开裴青玄的手:“你啊,回来就好了。你在外头那些日子,我这一颗心焦的,想死都不敢死。有一回夜里,我醒过来,看到黑白无常站我床头说要带我走。我拼命躲啊,躲不过我就给他们磕头,说差爷啊再容我几日吧,我孙儿还没回来呢,我那样好的孙儿啊,不见到他平安归来,我死也不甘呐……”

她絮絮叨叨念着,即将阖眼前,又忽的一个激灵,再睁开眼,双眸清明定定看向李妩:“来,阿妩过来。”

李妩微怔,默默走过去,蹲在床边:“外祖母。”

许老太君拉着她的手,与裴青玄的手握着:“你们俩成了婚就好好的,好好的过。待到来年,记得带孩子给我上三炷香,叫我在地底下也乐呵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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